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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此生,足矣!





  “锁了君上寝殿的大门,这可是大逆不道,是大不敬。你就不怕君上,真的下令赐死你呀?”

  玩笑的语气,没人知道里面含着几分真,几分假?就连王顺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他更清楚,即使屋子里那个再次昏沉睡去的女人真的要赐死她,只怕银碟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个傻丫头,满脑子除了这位君上,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她自己。

  “哈!是呢!欺君之罪,按理说,就是判个五马分尸也不为过了!”

  银碟回头看了眼身后被自己亲手落了锁的大门,涩然苦笑道。

  她不怀疑曼珠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甚至不怀疑会有人真的想将她五马分尸以泄恨。但她坚信,里面正被她锁着的那个人,不会。

  她太明白曼珠的孤独,她的孤苦,她的,生不由己、命不由心。

  她有多寂寞,就有多不舍。如今,能活着陪在她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自己这半个仆人、半个家人,已经成了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牵挂。她,舍不得。

  银碟在心里唾弃自己卑鄙的同时,又忍不住的小小得意。

  “嗯!我倒是有幸见过一次五马分尸的场景。将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匹烈性的马儿身上,然后一声令下,五匹马就分别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被绑在中间的那个人,瞬间身体就被绷得笔直。血肉筋骨被无限的撕扯、拉伸,你知道人被拉扯到最后都成了什么样子吗?”

  故意想要挑起银碟的胃口,王顺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缓缓地放慢了语速:

  “身上的每一寸纹路、每一个汗毛都开始渗血。那皮肉逐渐紧绷到极致的声音,啧啧啧,光听着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任你再是如何的英雄豪杰,到了那个时候,除了哀嚎之外,也再没了其余的办法。不过,便是哀嚎,也是不会太久的。因为到了最后,他根本疼的连发出声来都不可能了。只能无助的祈求哪个好心人能给他来上一刀,给他个痛快。可终究,他还是只能那么等着,一瞬,像是一生那么长似的等着。”

  像是还不够满意银碟故作轻松的紧绷,王顺顿了顿,接着绘声绘色的说道:

  “最后的最后,砰~~的一声,闷闷的,声音并不会很响。这个人,就彻底四分五裂消失在了这个世上,连具完整像样的骸骨都没有。血,会喷溅的四处都是。可是你信吗?就是任凭那些血流在地上不去清理,过不了几日,也便彻底没了踪迹。就像是那个彻底消失了的人一样。似乎它们,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的一般!嘿嘿!”

  如冰的眸子掩着一抹笑意,银碟从那张看不出真实情绪的脸上看不出王顺此刻的心情。可是莫名的,她觉得悲伤。

  银碟瞥了眼身后的大门,声音闷闷的,如惨白的月华一般惨淡:

  “王顺,被撕裂之后,便也就感觉不到疼了。最疼的,是在被撕裂的前一刻,每一寸血肉经络都在被疯狂拉扯时的撕裂感。那,才是最最抓肝挠心的痛。而她,却日日都在受着那种撕裂感的凌迟。”

  抬头看着深蓝夜空中的那一轮残月,银碟坐直了身体,轻柔的声音刚一出口,便被夜风吹得零落散乱: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害怕,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及早抽身。可我,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君上将我救回来的那天开始,我的退路,就已经和君上的墓碑埋在了同一个地方。我这样折腾,与其说是为了让她活,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去死。我不想,让她裹着满心的仇恨和遗憾愧疚死去。我希望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也会是一束光,而不是,一片漆黑的地狱……”

  “银碟,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你!”

  这一次,王顺的眼里只有实实在在的欣赏。这个年纪不大就备尝世间冷暖的小小姑娘,她从来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最明白,此生活着,是为了什么?她,原来早已活得如此通透。

  转头对着王顺柔柔一笑,银碟重又靠到王顺的肩上:

  “不!你不是个爱小瞧别人的。你只是,还没有将这里当做是你的归属罢了。你的心,一直在天上飘着,一直,不肯落下来。”

  心,不由自主的随着头顶那轮来回摇摆的月亮轻轻缓缓的晃动着。像是倒映着月亮的一汪井水被扔进了石头,瞬间破碎成了无数的银亮光点。

  “你忘了,我是俘虏,是被君上俘虏回来的俘虏。”

  “不,你不是俘虏。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而已。其实你很清楚,如今的你,再回不去那个人的身边。世界如此之大,却已经没有了其他可容你安身立命的去处。能容你得以片刻栖身的,也只有离国这一片人间冥府了。

  可你,又不肯就这么轻易的让自己融入这片天地。你一直觉得国仇家恨才是我们之间的宿命,你一直不愿承认你其实早已被我们同化,成为了我们的一员。你一直倔强的想要保持内心的愤怒和对君上的仇恨。可是王顺,问问你的心,你,真的还恨她吗?你我之间,又何来的什么国仇家恨?不过都是些被人愚弄耍玩的棋子罢了,把他们的贪婪变成压在自己身上的所谓‘责任’,何其荒唐?”

  被人戳着心窝子一层层将包裹着那颗心脏的武装拆除,王顺不觉微微有些出离了愤怒。

  像个和兄弟姐妹争吵时吵输了的孩子,一把推开靠在肩头的银碟,用力站了起来。背对着身后的一轮残月,颇有些狗急跳墙意味的压低声音,声嘶力竭:

  “你总说我,你总是说我。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棋子?你又何尝能够真的随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愿?你,你当真以为我看不来,你……”

  “我自然是不能的。”

  打断王顺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银碟仰望头王顺身后的那轮残月,幽幽开口: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只是努力的想要做君上书岸上的一根烛火,能够为她,在黑夜里照得那么一丝丝的幽光。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