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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2 / 2)


  直到贝莉儿把一个昏迷的男人从树林里拖出来。

  他的眼睛上还蒙着布,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小花紧张兮兮地绞着双手,认罪地站在他面前。脚下倒着的,是一堆小小的,摊开的,一手都围不拢的,可怜巴巴的宝石堆。

  “对、对不起玛多,我救了一个人回来,没有拿回很多宝石。”

  玛利多诺多尔:“……”他感觉他被欺骗了感情。

  第79章

  哈亚德不太确定救他的是谁。他醒来时就躺在黑暗中, 什么也看不见, 胸口痛得火烧火燎, 满脑袋昏昏沉沉, 一身的虚汗。他想挪动手脚才发现手脚无力,闷哼出声, 一度以为自己是瞎了,有点慌, 随即他发现其实是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了。

  他缓缓地眨眨眼, 睫毛擦在蒙着眼睛的破布上,痒痒的。等到眼睛适应这个亮度, 其实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天光, 哈亚德判断这是他自己的衣服,因为他能看得见布料上熟悉的花纹。啊,他想,这可是自己唯一一件好衣服了。狮鹫喜欢闪亮与洁净, 想去狮鹫群里遛一圈, 最要紧的就是把自己打扮得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哈亚德在重伤的剧痛里叹了口气。他是把自己的积蓄都挥霍光了。本来嘛,哈亚德就不是什么很会存钱的人,他是一个出色的佣兵,也是酒馆和女人的好主顾。通常他赚多少花多少, 醉生梦死花完再去接任务。直到有一天他做任务跟一个骑火狮子的傻逼撞上, 那次哈亚德输了, 不得不将目标让给对手。

  说怨恨和生气倒也没有,佣兵们撞任务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吵架结怨大多是为了面子与招牌,哈亚德作为一个随机插团的应援佣兵,他的主要生意还是在佣兵团的雇佣上,单人任务的输输赢赢他倒不那么在意。不过回去以后他躺在女人的怀里时才偶然想着,一年一年的他年纪也大了,要不去弄头狮鹫来?

  呃,哈亚德绝对只是那天酒喝多了站不起来而已。不过养头狮鹫的想法倒还真让他上了心。佣兵的日子都是刀口舔血,哈亚德一个人有时候是有点势单力孤。骑着头拉风的坐骑也是实力的证明,再说以后要是年纪大了,不好接生意,带着头狮鹫也是多一条路。

  这么想着,哈亚德就省了几个月的酒钱和女人钱,认认真真攒了点金币,买上一套好衣服就跟着前往落日峡谷的团队上了路。为了驯服一头成年狮鹫,哈亚德下了重金打扮自己。别人图安全与可信,都想抓一只小狮鹫从小养起,宁愿花那么三五年的时间养大它们,做自己的坐骑与伙伴。可哈亚德挺赶时间的,谁知道佣兵能活到什么时候?他没那空闲和耐心养宠物,还是找头成年狮鹫来得好。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干过这事,哈亚德观摩了几天团队成员的战斗,自信心爆棚,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狮鹫晚上视力不太好】带着武器就下了崖。

  啊,往事不堪回首。哈亚德感激那个把自己从狮鹫巢里抱出来的女孩,当然也要格外夸一下自己,命运女神保佑,他死死抓住了那只踩醒自己的小脚,同时也完美地自救成功。说起来,哈亚德突然想起,那个女孩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这种搭配很少见,还有那平淡的面部轮廓和大到不可思议的力气,应该不是人类。他想,或许她是传说中的沙漠之民?不不,沙漠之民们据说凶残又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把客人杀了吃掉,那看起来可不会是好心救人的家伙。扁平的脸,虽然看起来也很可爱,那样强大的力量,大约是蛇人的血脉?不过她的眼睛并不是竖瞳,兴许还混了其他的血吧。坎塔大陆上各种族繁荣,混血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哈亚德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女孩大约有蛇族与侏儒的血统。

  ……这时一股奇异的香气迫使哈亚德回过神来,简直诱人到让人害怕。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是咕嘟咕嘟的滚着汤气味和肉的香气。天哪怎么会这么香,那个女孩在做什么?菜里是不是放了毒药?哈亚德使劲吞了口口水,又被吞咽的动作牵动伤口而咳嗽起来,然后越咳越痛,胸口被狮鹫啄去一口肉的伤处好像漏了风一样,风箱似的嘶喘。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猛地蜷缩起来捂着胸口,耳朵嗡嗡尖鸣,眼冒金花看不见东西,哈亚德只能隐约地听到好像有人在对话,然后轻快的脚步跑过来,把他按在地上不让他再动。“*¥#。”那个清脆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叫的声音说:“*¥#*@!”

  哈亚德听不懂她说什么。但声音真好听。或许奇妙的异域女孩也有羽族的血统?他被按着没法动,喘了几口气,总算慢慢地平静下来,没再往外吐血。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影影幢幢地映着人影,动来动去,晃得他眼睛也很晕。但哈亚德很识相地没有将布条取下来。就是他又想吐了,可在姑娘面前呕吐实在太失礼了,他使劲忍住,以至于接下来他几乎是半昏迷状态。

  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又听到走回来的。他被扶着靠在树上,向后喘着气,手摸在地上的时候,似乎摸到几缕柔软的丝。是发丝吗?他想。那个女孩的头发有这么长吗?脑海里随即就出现那个巢,又转换成兽道的晴空下,女孩柔软的头发拂在他脸上。

  他不记得有没有香味了,那黑色的头发落下来的时候,如同黑夜蜿蜒。

  虽然奇异诡秘,但这颜色想久了竟然也意外的非常美。在重伤剧痛的时候,除了幻想女人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安慰了。哈亚德畅想了一番那景象,女孩脑后的发如长河漫布在大树上,娇小而玲珑的身体,那就是他的胜利和生命女神。哈亚德手有点痒,女孩如此友好,他应该也表示下友好不是吗?佣兵摸索着把那把头发拽在手里,喘着气咧开一个友【feng】善【liu】的笑容说:“美丽的姑娘,谢谢你……”

  “咔嚓!”清脆的脆响。一只脚踩在他的手骨上,轻易地把他小臂踩折了。头发被狠狠拽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阴沉地说:“哼!”哈亚德剧痛地弯下腰,他又开始咳嗽吐血了,那个女孩的声音尖叫:“玛多*#¥#@!”

  哈亚德这时才发现其实救他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孩才是他应该讨好的对象,短头发。男的走路没有声音,没有气息,一把长到女人都不留的头发,标注:极度危险。

  后来他被再扶起来,靠在树上,浅浅地喂了两口药。药的味道也很奇异,近乎没有,合起来就像喝水似的,和哈亚德以前喝过的治疗药水都不一样。不过疗效倒是真好,哈亚德感到自己的手臂和胸口的痛都迅速地消减。然后他被上了夹板,推着膝盖示意屈坐起来,一个碗随之放在膝盖上,冒出惊人到让人以为仿佛下毒的香气。

  尽管手脚还是发软无力,哈亚德非常配合地拿起勺子自己吃饭。虽然软烂的肉羹超美味……恩,吃起来竟然意外的没有什么味道。

  啊,简直是伪劣产品。佣兵稍微有点失望,不过随即又想,能做出这一手香气也是格外杰出的厨艺大师了。他吃得很慢很珍惜,虽然他觉得自己吃下的每一口可能都能从胸口上那块缺口漏出来,不过哈亚德还是爱惜自己的性命的,这碗肉打了,那个讨厌他的男人肯定不打算再给他一碗。男人和女孩在远处吃自己的,哈亚德看不见,不过他听得见声音,风和水,树叶摇曳与水流的荡漾,间或有吱吱的声音叫唤,看来他们还养了只宠物。

  他们在聊天,哈亚德听了两句,没有听懂。女孩的语言是他没有听过的,而男人使用的语言是精灵语。这可太高深了,除了精灵族,只有那些知识渊博的学者与大法师能熟练掌握这门语言。哈亚德断定男人不是精灵,精灵可不会有一言不合踩断人手臂的暴行,他大概是故意的,他不想让他听懂他们的话。但女孩不停地喊着:“玛多!玛多!”男人的名字叫玛多。

  哈亚德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就想知道女孩的名字,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可惜男人根本就没有说一个类似的音节。他只好遗憾地吃完碗里的肉羹,吃完就放在一边的草地上,老实地坐着发呆。视野变暗的时候女孩来收走碗,哈亚德摸索着朝那个方向悄悄一笑。随即身上一冷,一旁有可怕的猛兽窥视。他忙敛住笑容,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坐好。

  大概那个男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沙漠之民?他也没什么事做,只能无聊地坐那,为了转移伤处痛苦的注意力地胡思乱想。蒙眼布外很快地全黑了下来,有只小小的手把他拖到一个地方按倒,脑后印上一个柔软的草枕。女孩说:“*(#@。”声音很温和,她弯下腰给他重新紧了紧蒙眼布。

  这回哈亚德不敢笑,不过他心怀感激地冲前方眨眨眼,他希望那女孩能看得见。

  养伤的日子就这么茫然而流水般地过去,哈亚德老老实实养伤,安安分分吃饭。饭一如既往地闻着特别香却没有味道。偶尔女孩和男人会有争执,哈亚德猜他们对他如何处置也有分歧。女孩显然是想救他的,男人嘛,要么把他弄死,要么把他丢掉。他处之泰然,该吃吃该喝喝,要去方便就自己摸着树走到一边去解裤子。虽然辛苦了点,不过女孩除了第一次尖叫以后就没有别的反应了,不知为什么佣兵觉得挺高兴的。

  第四天夜里哈亚德被震耳欲聋的吼声惊醒。这声音他太熟了——是狮鹫。“砰!”地上有巨大的撞击声,撞得整个身体都震动起来,脸上有狂风,身边的树木都恐怖地摇动。哈亚德醒来的第一时间专注地听着:“——莉莉!”那个男人终于吼出了他想要的音节。莉莉,是个动听的名字。“*#*@!”接下来的话都听不懂,他完全无所谓。他挣扎了两下试着爬起来,往外喊:“好心的小姐?”

  女孩很迅速地跑过来,把他往树林深处拖。他觉得自己被拖到一棵树后,火光阴暗下来,女孩没有来得及顾及他,哈亚德眨了眨眼,他的眼布第一次松了,布从脸上滑落下来,他靠在树上,看见了月光下的那个女孩。

  该怎么说呢?比他朦胧的记忆中要更娇小,脑补出来的印象都是美好的,“莉莉”的样子和他想象中有些相似,又一点都不同。和他看到的那样,她那黑色的头发和黑眼睛,皮肤微黄,轮廓平淡,可意外的一点都不丑陋。她的手和脸和露出来的细长的脖子,细腻得像牛奶,可口得像蜂蜜。她脖子扭过去,专注地看着树林外打斗的一人一兽,她扭过去的脖子上那道流畅秀丽的弧度魅惑得惊人,

  哈亚德还没见过这样美丽的肌肤,或许只是他没见过而已,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伯爵的小姐、国王的公主们就有这样滑腻无暇的肌肤吧?他记忆中吃过一次蜂蜜,那玩意贵得要死,只有小妞才喜欢将能吃到它当做炫耀资本。那时哈亚德在追一个花店的女儿,他为了上她的床慷慨地给她买了一小杯。就这一小杯还要通过佣兵工会的特殊渠道购买,要三十银币呢。但原来蜂蜜真的如此美味。他看着她的脖子,悄悄吞了口口水。

  不过哈亚德还记得这个异域女孩举着他从狮鹫窝里一路跑下来的恐怖怪力。他的经验比她丰富多了,在兽道上时他就知道她还生涩得很,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哈亚德将目光朝火光那边快速地暼过去一眼,是个银发的男人在和狮鹫战斗。那根本不算战斗,那就是碾压。男人把狮鹫的头按进土里,任它挣扎着咆哮,巨翼扇动,泥土和火星飞溅。

  在女孩将目光挪回来之前,哈亚德悄悄闭上了眼,他还咬破舌头故意挤了一点血沫出来,让这个被挪动昏迷的样子更可信。女孩弯下身,给他重新绑好蒙眼布,哈亚德借着她的遮挡手指悄悄一动,向空中发射了魔法信号。

  理所当然的,他们收拾完战场,重新睡下,但估计只有女孩睡着了。半夜哈亚德被男人拎起来揪到了水边。“你发射了什么信号?”冰冷的大陆通用语如此问。“别想指望她来救你。”佣兵被摁在水上,脸朝下的嘴唇碰触着冰冷的水面,比摁死那头狮鹫还轻松,一言不合他就会被溺毙。

  哈亚德有理由相信这个死亡方式是绝对毫无痕迹的,给他身上擦干水,第二天早上起来,天真的好心小姐绝对只会为“伤重发作窒息而死”的他掉几滴眼泪。他努力呼吸几下,过一会儿才压抑下咳嗽的冲动和断骨的痛楚,张开双手做求饶状。他们的声音都很低,女孩在火边翻了个身,睡得又香又甜,宠物趴在她身边抖了抖耳朵,好奇地往这边看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睡觉。

  “哎……大人,其实那只是个我发着玩的信号,什么意义也没有。您看,真正召唤同伴的符文还在我手上呢。”不管怎么样肯用人话沟通就是好事嘛。佣兵咕噜噜地吐着水泡,笑眯眯地说:“您想赶走我的话,不如,咱们来谈一谈?”

  第80章

  在四天前的傍晚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愧疚地绞着双手的贝莉儿面对着龙, 他正黑着脸瞪视地上昏迷的男人, 目光像是要吃人, 对就是把地上这坨垃圾吃掉一点也不剩。

  “这什么东西?”他问。甚至一个“人”字都不肯称呼。在玛利多诺多尔眼里这就是一个渣滓, 大型渣滓,碍眼恶心到极点。他接受了贝莉儿也不代表他肯接受其余的人类。他们都是骗子, 狡诈又诡谲。傲慢的巨龙曾经强大到不在乎一点旁门左道,但在法师塔之后他也学习到并不是所有的耗子都可以被无视。玛利多诺多尔厌恶人类, 他从来没有想过贝莉儿会带回一个人类。

  就像……就像曾经带回他。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更加地暴躁, 而他又忍耐着这种暴躁不愿意说一句话。他的目光游移到旁边的宝石堆上,可怜又寒酸的宝石堆, 在夕阳的光辉下它们有多么耀眼就有多么可恶。小花绞着手自知理亏地说:“我、我就是看见他躺在狮鹫窝里不由自主就……”她试着解释:“他还活着, 要被吃掉了。我……”

  她突然停顿一下,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有多么站不住脚。虽然见义勇为是一种道德上绝不会被谴责的行为,但这不代表在现实中它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毫无障碍地实行的。贝莉儿还带着玛利多诺多尔,他可是头龙啊,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地嗫嚅半天:“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玛多, 我知道我不应该带他回来,就是,我把他带下来以后才发现不知道可以把他送到哪里去……”

  贝莉儿承认她真的太甜,在异世界救一个人是不如她想象中那么轻松。二十一世纪你想路见不平只需要打个电话喊救护车和警察叔叔, 了不起跟进医院去垫付个医药费也能被喊超级大好人, 但在荒郊野外的这里, 当你救了一个人又找不到他家属——荒郊野外要去哪里找家属?

  贝莉儿将这个男人一直扛到地上,才发现他无处可去。与其说他无处可去还不如说她不知道要怎么送他走。他受了重伤不能自己离开, 就算他醒了,告诉他们同伴在哪儿,贝莉儿能随随便便地就在不通知的情况下将玛利多诺多尔暴露于人前吗?最后她不得不先把他带回约定的地方,蒙上眼布,她是已经暴露了,无所谓,只要玛利多诺多尔还没被看到,这样或许就能暂时拖延一下。

  不能把这臭烘烘的家伙活吞了,而玛利多诺多尔要在心里重复三遍才能开始运气想其他的。莉莉也不是故意的,人躺在那里她当然会去救,她就是这样的……一开始本来也没指望她拿到多少宝石,本来就是自己去发现敌不过狮鹫群,所以姑且随便试试……本来就是拿到多少他都不会在意,有一块是一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