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们为什么终究还是重蹈覆辙?(2 / 2)
她错了。
梅莉就算死而复生,依旧是梅莉,才不是莫名其妙的怪物。
她肯定错了。
「……她错了──应该吧……?」
不过,就是在那之后才开始这样的。
梅莉复活后,无庸置疑就是梅莉,但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
当时一大群寻食尸肉的布鲁涌向杰西乐园,最后虽然顺利突围,摆脱那些体积如熊的大型野狼,但在那之后才是问题。
现场传来类似地鸣的声响,一座山丘进逼而来。想当然耳,进逼而来的并非山丘,而是一团犹如巨大漆黑毛虫的东西。
真不知道那是自然现象,还是某种生物。总而言之,哈尔希洛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梅莉却一清二楚。
她好像是用「啬盖休」称呼那种东西。然后,还有魔法。没错,梅莉还施展了名叫大炎崖(Braise Cliff)的炎热魔法(Alev Magic)。但是,她也有说,她那种程度的魔法无法驱除啬盖休。瑟朵拉还问她:「那个啬盖休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梅莉回答不知道。她明明清楚说出「啬盖休」这个字词,却又说自己不知道意思。况且梅莉分明不会使用炎热魔法,却发动了大炎崖。偶然的是,当过猎人的杰西之前也发动过一模一样的魔法。偶然的是?
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
离开杰西乐园后,他们朝海边前进。途中,自己有机会和梅莉独处聊天。
『……我不太对劲吧。我知道……大家都很担心我。』
梅莉当时已经理解到,自己身上出现异常状况。她还说过她觉得自己肯定有所改变,若是有人发现她哪里不对劲,希望能直接告诉她。希望有人阻止她做那些反常的事。
『我很清楚,自己就在这里。明是如此,但脑里又搞不清楚。虽然不是无时无刻都搞不清楚,但偶尔就是会变得没有头绪。感觉就像吹起一阵强风,自己快要被刮走。谁能来告诉我,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我──』
哈尔希洛一行人自帕拉诺回到格林姆迦尔后,恐怕是在没有出入口的高塔被强灌抹除记忆的药物。哈尔希洛也是直至前一刻才恢复记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梅莉不一样。她说她不太清楚帕拉诺发生的事,除此之外的事却记得一清二楚。唯独梅莉是特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哈尔希洛用手撑住地面站了起来。
现在其实不只在下雨,雨中还夹杂着细雪。天气非常寒冷,哈尔希洛的身体已经冻到不停颤抖。
差不多该回去了。虽然不知道要回去甚么地方就是了。总之,只要能遮风避雨,什么地方都可以。
「梅莉。」
即使哈尔希洛出声呼唤,她依旧没有抬起头,而是将身体靠向梦儿,模样看起来相当害怕。她是在恐惧什么人?还是因为什么事情感受到威胁?她现在这种反应,是在向梦儿寻求保护吗?她可能认为如果是梦儿,肯定会伸出援手。
哈尔希洛心想,假如是自己认识的梅莉,真的会有这样的想法吗?话说回来,自己分明喊了她的名字,她为什么没有半点回应?明明随便回个一句话就好。还是有什么隐情导致她无法回话?
「你是杰西吗?」
哈尔希洛这么询问后,她颤抖了一下身体,但仍旧低着头,完全没有抬起头的意思。
她一直反覆用力喘息,双肩明显上下起伏。
「……梅莉儿?」
梦儿窥探了她的脸,即使如此,梅莉依然闷不吭声。
她的呼吸在短时间内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短促。梦儿伸手想要轻拍她的背,却被她拨开了。不仅如此,梅莉还用身体撞开梦儿。
「你是怎样──」
蓝德见状,立刻挡在她和梦儿之间。
「不、不、不是……我……!」
她猛力摇头,一头长发随之变得凌乱不已。
「──啊啊啊!」
梅莉发出像在尖叫的声音。不,她就是在尖叫。
「嗯啊啊……啊……!」
她是什么地方在痛吗?还是呼吸困难?总之她痛苦得不断扭动身体。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我是……!」
然而,害她痛苦不堪的不就是哈尔希洛?她有着梅莉的外表,再怎么端详都是梅莉。这个人明明就是梅莉,但哈尔希洛刚刚称呼她什么?
竟然叫她,杰西。
意思是梅莉就是那名神祕男子吗?真的不知道是在胡扯什么鬼。
「梅莉!对不起,梅莉……!」
两人独处聊天的那一日,梅莉吐露内心不安的那个晚上,哈尔希洛紧紧拥抱了梅莉。梅莉没有抗拒,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哈尔希洛还记得,梅莉是对他这么说的。
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是梅莉,现在痛苦到不断扭动身体的这个人,当然也是梅莉。梅莉刚才不是想寻求梦儿的保护,只是察觉到自身的异状,但实在无计可施,才会下意识靠往梦儿身边。简单来说,就和先前那个晚上一样。对梅莉来说,无论是自己还是梦儿,都是值得信赖的同伴。正因如此,她才会主动依靠。自己刚刚到底在乱说什么,事情明明是这样才对。
哈尔希洛恨不得马上冲到梅莉身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梅莉忽然抬头仰望天空。她的抬头速度快到感觉骨头都要「喀喀」作响了。梅莉「──啊唔」地张嘴发出声音,还瞬间翻出白眼。梅莉这一连串行为与其说出于自身意识,看起来更像某种外力使然。感觉有人一手抓住梅莉的头,想把她拉往后方。不过实际上并未发生这种事,没有任何人那么做。
「……梅莉?」
「不是。」
那是梅莉的声音,声音听起来确实是她。
但,现在说话的不是梅莉。
「那个男的,已经不在了。」
梅莉抬着头转动眼球,以由上往下的角度,目不转睛地看着哈尔希洛。
「正确来说,那个男的现在已经变得无法辨识出自己了,因此才没有跑出来。」
梅莉在讲的是杰西吧。所谓的那个男的,指的应该就是杰西。
哈尔希洛刚才已经说过,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着梅莉的外表,但实际上有可能是杰西,而不是梅莉。结果遭梅莉否认,不过也不代表这个人就是梅莉。
她不是梅莉。
看样子,这名女子已经不打算继续隐瞒自己不是梅莉的事了。如今她从站姿、发声方式到各种动作手势,一切的一切都和梅莉大相迳庭。之间的落差至少大到,只要是认识梅莉的人都有办法区分出来。
「虽然不用我讲你们也知道──」
女子这么说。
「如果要责备这个女的,就太不像话了,毕竟这一切都不是她做出的选择。」
她说的是梅莉。
「……你能不能把话说得再好懂一点?」
蓝德让梦儿退到后方后,自己也退后了半步。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女子瞥了蓝德一眼。她看人的方式十分特殊,就像倾斜脸庞轻轻点点头。梅莉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动作。
「我的意思是,这个女的没有半点责任。她本来注定身亡,但打乱命运安排的并非她自己。也不是因为我选择了她。」
「你刚才是说……她注定身亡?」
蓝德咬了嘴唇。
「……意思是她已经挂了啊。梅莉……已经死了?可是,你还活得好好的……大爷我没说错吧?这么说来,你这家伙不是梅莉吧。也就是说,梅莉体内……有某种其他的东西在──现在正在说话的你……就是那个东西……?」
「你们要体谅这个女的。」
这个明显不是梅莉的存在,用梅莉的脸、梅莉的声音,像在谈论不在场的第三人般,说着有关梅莉的事。
「毕竟整件事情不能怪她,所以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胁迫、伤害、排挤她。她现在还保有原来的记忆、意识和自我特性。但是,我不认为这些东西会无条件一直保留下去。因为根据我至今的观察,你们这种生物的自我意志,个体之间虽然有所落差,但整体来说都算不上坚韧,老实说非常脆弱易坏。」
「有完没完啊!」
蓝德大喊。
「洋洋得意东扯西扯一大堆,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啊?好歹也先报上名来,再去那边自以为是废话连篇吧!」
「我没有名字。」
「你少敷衍本大爷!」
「我没有敷衍你。」
不是梅莉的这个人缓缓摇头。
「我没有名字,只有个称号。」
「那你就把那个称号告诉我们啊!」
「自注定身亡的命运解放──」
不是梅莉的这个人话才说到一半,就像头晕目眩般有些站不稳。她按着头,垂下了视线。
「……她想跑出来了。看样子她还没做好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
哈尔希洛清楚发觉,不是梅莉的这个人在把话说完之前,已经开始出现变化。
「──唔……」
她倒抽一口气,瞪大双眼,凝视着天空。
「梅莉……?」
她听到呼唤后,看了哈尔希洛,但马上就撇开眼睛。接着向前弯下身子,将双手交叠在脖子上,急促地呼吸。
「梅莉儿──」
梦儿喊了她的名字,想靠到她身旁。
「你别过来!」
哈尔希洛确定这个人是梅莉。
「……拜托,别靠近我……」
现在的她是梅莉。
曾经死而复生过一次的梅莉体内,如今有着不是她的存在。不过正确来说,原本的梅莉仍旧还在她的体内,所以应该说她体内也有着不是她的存在才对。现在,正在抗拒哈尔希洛等人上前关心的人,并非不是梅莉的那个人,而是梅莉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