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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2 / 2)


  人类仿佛觉察不到他的憎恶,她在他面前絮絮叨叨地聊天、自言自语,分享今日收获。她的语言他从来没听过,不知道是哪个穷酸角落里跳出来想抢一块肉的臭虫。她很开心:“我找到湖啦!”她今天提早回来了,在夕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就一身湿地冲下来,身上还带着水的腥气,似乎是去水里游了个来回。她抱了一个大石碗回来,里面都是奇奇怪怪的带一对壳的东西。它们小得每个都只有他一根指头大,一张一合,露出里面白白又小小的肉。

  那些东西连填牙缝都不够。人类一头乱发地大笑着说:“给你做好吃的!”那样子看起来真丑,丑得恶心。玛利多诺多尔沉默着冷冰冰地看着她。

  那天晚上人类烧了一锅很香的汤。真的很香。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怎么会有东西这么香,他亲眼看着她怎么做的,也不过就是一锅水,烧开了,里面放了一点点血块……那个仿佛诅咒一般的,法师才能弄出来的血块——他早已认定了这就是她邪恶的证据。再加上这些躺在锅底张开嘴露出白肉的东西,就好像鲜得能把舌头都吞掉。

  玛利多诺多尔试图控制自己的喉咙,可是巨龙的喉咙本来就如此巨大而畅通无阻。他控制不住。人类专门削了一个大石头碗给他,他用比往常快很多的速度喝光了。玛利多诺多尔这一瞬间简直连自己也恨上了。人类笑着说:“你喜欢吃呀?”她为什么要说出来?玛利多诺多尔恨得想现在就吃了她。她看不见他嗜血的眼神,因为她回身去拿那些烘干的肉。

  她有一天划着地上算来算去,不知道在算什么,然后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要赶紧。”什么时间?玛利多诺多尔警惕起来,看着人类弄了块板子把他吊上山壁。他被带回她盖房子的地方,安置在小溪边,他看到她每天离开究竟去做什么。她把肉都切了,挂在火旁边一块一块地烘,烤得那些肉块扭曲,滋滋地往下滴油花。那只毫无廉耻地把自己当做宠物的家伙连烧到毛也不怕,蹲在旁边渴望巴巴地舔着地找油,被人类抱起来摸摸亲亲,然后塞给它一块——反正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是怎么鼓捣出来的,她说,是“蒸”出来的肉。

  “蒸”出来的肉,“炒”出来的肉,“烘”出来的肉。她还专弄了一个大碗装一种专用白白的肉熬成的油。玛利多诺多尔低头看着那些躺在小碗里的肉丝,人类说这样能把肉保存更久。他简直不能想象那些兔子、鸡、鹿,被皮毛包裹着的身体最后就变成这样一小碗一小碗的肉丝。细得像头发丝。人类一批一批的处理,这边的锅烧水,那边的锅炒,旁边是一大堆挂起来往下滴水的肉块,她把滴干水的肉块又捶又打撕成条条再撕碎,他的龙鳞在她手里仿佛是连接着灵魂的器物。

  人类有很多花样烹饪出非常好吃的食物,她的脑子里仿佛装着对这些东西利用的,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甚至哀叹没有足够的调料来收拾这些东西。还要多足够?那些奇思妙想,玛利多诺多尔从来没听说过。不过这也很正常,他是巨龙,本来就不懂人类的花样。

  他只为她表现出来的越来越多的与他不同之处而憎恶她。

  他低头吃完了肉。她给他很多,他照单全收。他需要肉来恢复精力。然后她又给他舀一碗汤。这是锅里的最后一碗汤了。那不要脸的长耳朵跟在旁边呜咽,人类蹲下去摸摸它的肚子警告它:“你不可以再吃了。”

  当然,它有什么资格来抢夺他的食物?玛利多诺多尔冷冷地瞥了长耳朵一眼,把它瞪开。吃完后他再一次提醒自己要把这个人类吃了,当他再一次被她从澡桶里拖出来,玛利多诺多尔其实已经能动了,能坐、站起来和走路。但他不想动,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杀了她。他希望有一天能在她吃惊的眼神下突然坐起,捏断她的脖子,他想象着那个画面都觉得快意。

  而人类一无所觉,她正忙着红着脸别过去给他盖上一块叶子被,把他放在一个两边敞开的,里面满满地垫着干草和叶子的藤架上。

  “你也不能天天泡着水,会泡肿的。”她冠冕堂皇地说,可他知道她的眼神垂涎地落在他的身体上,她的手拂过他的胸膛,皮肤痒痒的。玛利多诺多尔对着胸前那颗小小的头颅无声地冷哼一声。

  “阿嚏!”人类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口水都喷在他身上。玛利多诺多尔觉得恶心。她全然没发现,只是嘟哝着:“我有点感觉不好,可能我该再喝点热水。”这么说着她就跑去又喝了一大碗热水,然后才回来收拾他。他躺在干草上,头发被她撩出来,人类往他脖子下塞了个羽毛枕,然后她兴致勃勃地拿起木梳开始给他梳头发、

  “你知道你原来躺着的后面有个湖吗?”人类每日的聊天开始了。玛利多诺多尔闭上眼不理她。人类习以为常,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我今天绕过那个坑去看有什么,竟然有个湖!应该是湖吧?虽然看不到边,但是不是海啊,所以应该是内陆湖。”

  他想起他落下来的时候,确实将一个湖堵在身后。人类说:“明天我再去。我们吃的够啦,我明天就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玛利多诺多尔厌恶她说“我们。”人类给他梳完了头又擦头发。她问他:“你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痛吗?”他不说话。她习惯地说:“虽然才想起来,你都好多天湿着头发睡觉啦,不过我还是给你擦一擦吧。”她抓起他旁边一把干净的草,慢慢覆在他头发上吸水,一点一点按过去。

  她的手很柔软,按在他发上有让他流连的触感。但那是偷窃来的柔软。人类一边擦一边喟叹地说:“你的头发真漂亮。”银发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辉。

  玛利多诺多尔也厌恶她说“你很漂亮。”

  他想,不管是为什么她还没有把他杀了,都不会阻碍他的决心。

  然后头发擦完了,人类打了个哈欠,对他说:“晚安。”她躺在床里,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睡眠。然而巨龙是不需要人类这样的睡眠的。玛利多诺多尔也不想睡。他不愿意睡着,去沉眠,去做梦,梦见不停地循环着的那黑暗的一幕。他睁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微风拂来,水边有凉凉的香。那是人类插在他枕头旁的小野花,嫩嫩黄黄地绽放。

  玛利多诺多尔都不喜欢,花好好地开着,人类也要摘走。贪得无厌。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真亮,像……像什么呢?他想似乎见过。哪里的,这么明亮的、让龙迷醉的星。

  他一直想,想到旁边突然起了呻吟声。人类在半夜里发热了,玛利多诺多尔半坐起身看。人类小小的身体蹙着眉蜷缩起来,她按着肚子呻吟,从她的身下,血味散发出来。

  人类受伤了吗?玛利多诺多尔想。长耳朵的虫子用爪子挠着她,焦急地小声呜咽,它没能叫醒人类,它急得像要哭了,频频地舔她,然后求助地看过来。玛利多诺多尔冷冷地说:“既然你选了她,就滚一边去。”

  长耳朵吓得跳出藤床,缩到一边去发抖。他站起身,长长的发垂在腿上,双肩如月光披下。玛利多诺多尔走过来微微弯腰,伸手探着人类的额头,她过去几天有时候会对他这样做,她自言自语说:“你没生病我就放心了。”她的头发热,看来她是生病了。

  巨龙的疾病里没有“发热”。他摸了她手按住肚子的地方,她在流血,血是从这里流出来的吗?她受伤了吗?他的手极凉,覆在她手上,她的手软得像天上的云朵。他忍不住捏了捏,人类突然醒了过来。她的眼泪从脸颊上滚下来,脸上苍白得都是冷汗。她的双眸晶莹,像天上最灿烂的星。

  玛利多诺多尔目露震惊。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看到过星星。人类好像还没发现自己出了什么事,她看起来不像是清醒的,烧得迷迷糊糊,一边掉眼泪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你可以起来啦?”

  他犹豫一会,才低声问:“你知道你在流血吗?”

  人类愣了愣说:“……啊,我来了啊。”她分出一只手摸了摸,和他一起看到手上染满鲜血。然后她放弃般地说:“我好累,不想起来了,就这样吧。”

  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在杀了她和询问她之间徘徊。“你这样会死吗?”

  人类说:“不会……让它去吧,血流完就好了。”她使劲按在肚子上把自己埋得更深,整个人小小地蜷缩成一团,呜咽着说:“小黄……小黄你在哪里?我好冷。”

  长耳朵不敢过来。玛利多诺多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直起身冷冷向它瞥去一眼,它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走过来,跳进藤床里,被人类伸出胳膊抱住,继续呻吟。“……好冷。”

  她自己也这么说了,她要死了,玛利多诺多尔收回手,躺回了藤床上,继续看着星星……今晚他准备说服自己,天上那个是真的星星。或者换一个眼睛想也可以,比如……比如杜罗罗。他闭上眼,他说服不了自己,那不是红龙的眼睛,那双竖瞳像火,永远热烈燃烧,而天上的星星像微笑,给他梳头洗脸,做饭擦身。他从前在人类干活受伤流血的时候从来没有干涉过一句,所以现在,他也不应该干涉的。

  杀一个弱者会亵渎巨龙的骄傲。玛利多诺多尔忍不住想。

  明天,离开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感觉不甜,撸一撸小白龙的心理活动。

  小白龙越发现饲主不同于他想象他就越讨厌饲主,越讨厌饲主他就越在意。他其实心里明白妹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是在迁怒然后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最后他说服不了自己。妹子是个好人类哒。

  其实他真正不杀妹子是因为他被食物虏获了……强行高冷的小白龙其实很呆萌的。

  重点:本章所有的梗都是他未来打的脸,flag已插满全身,啪啪啪啪啪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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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其实妹子说:时间快到了,是姨妈快来了。_(:3」∠)_

  第23章

  贝莉儿睡到头晕脑胀才醒。

  手上一下一下地有什么东西打着,她从沉睡到有了些反应,然后是知道自己醒着了却睁不开眼,长久的、长久的静谧的空气。她的脸埋在羽毛枕头里,头顶上投下来半明半暗的光,今天的阳光很柔软,以至于她花了很久才意识到天亮了。

  她睁开眼,有一会儿觉得眼睛是糊住的,像水泥胶住上下眼皮般,要花很大力气撕扯开它们。她还觉得自己很累。呼吸发热,头又重又胀,冰冷的小腹和四肢格外清晰。贝莉儿突然发现自己是整个蜷缩起来的,小黄被她挤在膝盖和胸中间汲取热源。贝莉儿上个月也是这么抱着它,所以现在它知道不能挣扎,于是可怜兮兮地窝在她的臂弯里,外面露出来的大尾巴百无聊赖地甩、甩、甩……那就是她感受到的力道。

  贝莉儿捂住了脸。她一身都是湿冷的,不知什么时候出的一身冷汗,眼前发晕。然后一股熟悉崩溃的热流从腿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肚子里剧痛。

  ……嗨,你好啊,大姨妈。

  女人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反人类的亲戚。贝莉儿按住小腹无力地呻吟。太痛了。昨天太得意忘形,她不应该进水里捞贝壳的。小黄还用耳朵轻轻拍打她下巴。她松开手,它从她胳膊里钻出去,缩在旁边抖了抖毛。“吱?”它问,爪子推了推她,像是说:你还好吗?贝莉儿敷衍它:“我起来了,就起来了……再让我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