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章 机械降神(1 / 2)



他应该早就学到,颠覆死亡是禁忌了。



在他试图让母亲复活,最终失败而永远失去母亲遗体一部分的那天。



孩子仰慕母亲,是身为人类极其自然的感情。



为了挚爱之死而悲叹,对人类来说是理所当然。



然而如果一个孩子试着让死去的母亲复活,那却是疯子或怪物的行径。他一直等到别人告诉他才知道这点,就连听到了都由衷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为何令人作呕,所以自己正是疯狂的怪物。



他应该已经彻底体会到了。



已经体验过父亲看见妻子遭到解剖的遗体,以及动手解剖的亲生儿子时,那副悲愤怜悯交加的表情。



体验过哥哥无言地紧紧抱住呆站原地的自己时,那臂弯的力道。



以及抓着自己哭泣的,同乳兄妹少女的那些眼泪。



所以即使无法理解,应该也学过,发誓过了。



知道那是滔天大罪。



知道会害深爱的父亲、哥哥与她终日悲叹。



所以自己再也不会侵犯生者与死者之间的界线——……



然而……



「维克。呐,你没事吧——?」



那个少女此时,在他的眼前,被压在瓦砾底下。



「……蕾尔赫。」



自己不知不觉间脱口而出的声音,像是出自别人之口。喉咙干得厉害,仿佛快被满是粉尘的空气割伤一样。



被榴弹爆炸压断而崩落的水泥块,淹没了前线基地一个房间的一半空间。这是长距离炮兵型的一五五毫米榴弹一旦直接命中,能把「神驹」或是强化水泥掩体尽皆炸个粉碎的破坏力,展开密集炮火造成的结果。



比刚刚满十岁的他个头还大的一块巨大瓦砾,像要把她斩成上下两截那样,插在成堆的瓦砾上。



在纤尘不染的王城长大的他,从未闻到过这种腥味。从瓦砾下方——红色的鲜血黏稠地漫溢而出,形成水滩。



在腰部以下被压烂,恐怕超乎想象的痛苦当中,她用失去血色的惨白面容,以及染血的发青嘴唇,拼命挤出了笑容。



「那就好……」



「……为什么……」



他不由得抢着问道,随即满心后悔。这是遗言,绝不能打断或是漏听。



但他却无法停止说话。



「为什么要保护我?……刚才应该是我要被压死才对……!」



蕾尔赫被瓦砾压住的地方,正是房间崩垮前他身处的位置。他不可能不知道,是蕾尔赫一把将他推开了。



因为自己是王族,是你与生俱来的主君?你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受到这种命运束缚,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吗——……



「问我……为什么……」



蕾尔赫轻轻偏头,苦笑了起来。就像在说——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



「因为维克是我最珍爱的人啊。」



「……!」



这个少女出生以来没过多久,就注定了一辈子要担任他的贴身侍卫。



当她的母亲成为他的奶娘时,她的人生也被一并买下。



不过是刻意安排的忠诚与感情罢了。她自己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但蕾尔赫却在笑着,好像全然不把这种他人的盘算放在心上。



用一种伴随着失血而逐渐失去清晰意识与视线焦点,仿佛身处梦境的眼眸。



「我跟你说喔,维克。我虽然是隶民,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国家。喜欢这个国家的漫长冬天,以及闪亮美丽的春天、夏天跟秋天。因为它是我的祖国,是我跟你一起活到今天的国家。」



所以。



蕾尔赫说着,用身处梦境的眼眸,用尽管往上看着他,却早已不看着现实世界任何角落的眼眸。



「以后,请你继续保护我跟你的故乡吧。」



「——好。」



除此之外。



还能回答什么话语?



他本身虽然觉得祖国的四季与白雪很美,却毫无眷恋之情。对于自己出生长大的这个国家,也没有半点骄傲或认同感。



即使如此。



对于这个步向死亡的贴身侍卫少女……对于他的同窗好友,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同乳兄妹这个少女……



对于即使遭人讥笑为蝰蛇的玩物,仍然不弃不离的她……



她总是陪在自己的身边,仿佛相伴左右是天经地义。



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她。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保护这个国家与所有人民……所以……」



面对即将无法挽回的丧失,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



怕的不是她即将死去,而是自己将被抛下。自己的这种冷酷与自私又让他心惊胆慑。



他彻头彻尾体会到自己果然不是正常人,是天生冷血的腐毒食人蛇。



即使如此,他仍然无法不乞求。



乞求再犯下一次——已经自行禁止的过错。



「所以,蕾尔赫……今后,你仍然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乞求她——不要抛下自己逝去。



蕾尔赫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只要那眼眸中含有些微犹疑或恐惧之情,他想必已经回心转意了。



然而忠心耿耿的少女点头了。



尽管他自私自利地要求她交出遗体,供人切开变成活尸,她仍然笑着点了点头。



「好的,当然愿意,我的……」



怕寂寞的王子殿下。



这是他听见的,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维克自假寐中忽然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四方围绕着水泥厚墙,一如往常地严重打乱人类时间感的房间里。



这三天来眼睛早已习以为常的幽暗空间中,蹲踞着联合王国紫黑色、联邦铁灰色,以及共和国深蓝色的军服剪影。由于只有做最低限度的换气,空气很闷,疲劳气息也钝滞地沉淀于室内。



从开始固守不出算起,进入第三天——守城军已是一副势穷力竭的惨状。



维克叹了一小口气,看来是这个环境害他作了奇怪的梦。



那时候,他也是待在前线基地的碉堡当中。虽然那里的规模与设备,都粗糙得不能与现在这个地方相提并论。



联合王国是军事大国,伊迪那洛克王室则在其领导地位,身在战场向来是一马当先,永远站在最前线之上。当年他依照这种家风被送往南方战线,参加第一场战斗。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维克遭到疏远。除了国王与王位继承权名列前茅的王族之外,所有人都公平地被送往战地,结果到目前为止,维克的王弟叔父、最小的王兄、大他五岁的王姐,以及小他一岁的义妹公主都已经为国捐躯。



维克慢慢挪动背靠着墙入睡而有点僵硬的身体,然后撑起身子。



他实在很讨厌这种阴暗封闭的空间。



因为会让维克想起她死去的时候。



「——蕾尔赫。」



他用有些干燥的喉咙,只在口中喃喃独语梦境的渣滓。



用来与她——与如今那个复活的她相连的仿神经结晶嵌在体内,位置在脖子的后面。这样谁也不能把它拆掉。



他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你有在听吧,蕾尔赫?」



回答透过知觉同步,反应迅速地传送过来。



『当然,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西琳」不会入眠。



尽管作为精密机械需要整备与调整,有时会关闭电源,但那不同于生物的睡眠。「西琳」的人造大脑不会累积疲劳物质,也不需要利用作梦整理记忆。



她们终究不是人类。



「先听报告。外面状况如何?」



『剩余弹药与能源匣皆所剩无几。「阿尔科诺斯特」损耗了四成。「破坏神」虽然损失不到这么大,但是……各位处理终端已经快到极限了。』



「我想也是,攻城战总是攻方消耗比较快,人力与物资都是。」



相较于居住设备一应俱全,有城塞的所有设备作为帮助的守城军,攻城军被迫生活在风吹日晒的露天环境下,在精心设计成对己方极端不利的战场战斗。虽说现代科学稍微减轻了野战宿营的负担,但能在陌生的雪地战场撑过三天已经算值得赞许了。



「『军团』增援的位置呢?按照诺赞的搜敌结果,敌军入侵到哪里了?」



『于昨日日落时分,已到达百灵统制线。搜敌结果指出敌军在该地驻足不动。』



「照想定状况的话,应该已经突破百灵了……或许该说真不愧是联邦的战狼〈禽兽〉队吧,可谓勇猛善战。」



『一如尊意……还有一事。』



蕾尔赫罕见地显得有点难以启齿。



『说到诺赞阁下,他的体力消耗是目前最值得忧心之处。万万没想到他竟连睡梦之时,都无法掩耳不听死者的声音……虽然阁下什么也没说,但我等「西琳」的存在,其实一定也成了他的负担。』



蕾尔赫的意思是——再继续拖下去,可能会令他崩溃。



维克聪明地听出她未曾讲明的忧虑,点了个头。



「关于今后你们与八六们的合作关系,我最好思考一下运用上的对策……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向本人问问看。」



维克不禁心想,也难怪蕾娜会忧心了。



那个死神不知是否因为没有脑袋,连自己痛不痛都不知道。



他想必不是有意害对方伤心落泪,却不知道是什么造成对方的悲叹。



「我们这边弹药也快见底了。我已经让援军尽快了,但似乎还需要时间——不能再撑了。」



今天这一刻就是分水岭,之后只能被敌军逼得节节败退,一点一滴辗烂。



或许该说幸运的是,敌军炮火也已经消耗到能进行那个行动的程度。



「一决胜负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本分与荣耀。」



蕾尔赫似乎笑了笑。



『尽如殿下的心意……殿下。』



「嗯?」



『祝您平安,下官很快就会赶到您的身边。』



一瞬间,维克张大了眼睛。



他关闭知觉同步后,仰望着上方无声地笑了。



那里只有冷冰冰,阴森森的天花板,而她也并不在那上面,只是……



「你这七岁小孩,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维克没有对蕾尔赫做消除记忆的处理。



真要说起来,他是等到「西琳」确定进行量产,实验性地制造了几架之后,才在她们的制造过程加入这道程序的。在留下死前瞬间记忆的状态下,收纳于与生前不同的身体当中的人类意识,会在启动之后立即崩坏,再也无法载入。他是明白这一点才做了处理。



蕾尔赫没有做过当时并不存在的处理程序,但并没有留下生前的意识与记忆。



起初这件事让维克失望透顶,彻底绝望……但同时,也稍微安心了一点。



因为他内心的某个角落,害怕会听到她的怨言——听到她说「其实我并不愿意像这样被强留下来」。



所以没有记忆,也没有原本的人格……连讲话口吻都跟原来的她不同的蕾尔赫,就某种意义而言拯救了维克。



他有时候会想。



说不定其实她什么都记得。



明明记得,但故意换了一种不同于生前的口吻与举止。



好让维克不受束缚,好让他这次能放宽心,将自己当成工具尽情利用。



因为那个同乳兄妹的少女,以前就是个傻呼呼地好管闲事,把照顾别人当成理所当然的人。



「——蕾尔赫莉特。」



这个世界已经一点都不美丽。



没有你的这个世界,春天恐怕再也不会来临。



即使如此。



因为你希望我保护它。



只要我还记得的一天,我就会感觉到你还在我身边。



「我会实现约定的,这次也是……几次都行。」







「死神阁下。」



虽然辛知道是她,但近在身边的亡灵之声,仍然让他感到不太舒服。



在代替会议室的货柜当中,辛正在依照夜间的些许变化,更新作战图上的「军团」分布位置时,蕾尔赫进来了。他抬头看看对方。



「阁下起得真早,下官以为现在恰好才是起床的预定时间呢。」



「有状况吗?」



说完辛才注意到自己的口气,啧了一声。现在是战场备战的早晨时间。对异常状况保持戒备虽然很合理,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发出的声音会这么带刺——没想到这三天的战斗,会让自己如此地心浮气躁。



「……抱歉。」



「不会。」



蕾尔赫缓缓地摇摇头。



她自己则是毫无半点倦色,用一如平常的雪白面庞接着说了:



「各位也是,您也是……看来您真的是累了,脸色很差。」



「是啊……」



辛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然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二十四小时受到「军团」叫唤声的疲劳轰炸,还是有点难熬。



再加上陌生的寒冷环境,以及在战况几乎毫无进展的状态下,预定时限已经逼近眼前。



今天莫名地起得较早,恐怕也是因为如此。



「人类的肉身真是不方便呢。不睡觉就撑不住,不吃饭就动不了,只不过失去一只手脚就会死,完全不适合战斗。不……应该说是人类跟不上战争的脚步了吧。」



战争原本就是会死人。



然而像是名符其实地震耳欲聋的枪炮巨响、战车或机甲严苛的震动与排热,以及虽然已经许久无人运用,但曾经存在过的战机的高加速能力。双方为了咬破对手的咽喉,各自持续追求更强大的破坏力、更坚固耐打的装甲,以及更高速的机动动作,结果曾几何时,兵器于杀敌的同时,也折磨着使用者的肉体。



蕾尔赫说着,用她那无需睡眠饮食,只要动力与中央处理系统完好如初,就算失去半个身体也能战斗的,不具有会受伤的血肉的机械身体说道:



「下官认为,各位大可以在更早之前,就将战争交给我们来做了。」



辛瞄了蕾尔赫一眼。



的确,对兵器来说,人类早已不过是个枷锁。



有人机之所以对运动性能做限制,是因为里面的人类太脆弱。搭载驾驶舱等多余的机械结构白白增加了机体的重量与大小,讲得极端点,人类本身除了脑神经系统之外,不过是重达几十公斤的累赘罢了。就连脑部也会立刻因为疲劳或恐惧而变得迟钝,以兵器而论完全是个不良产品。



即使如此。



「那样……会让我们变得跟共和国一样。」



蕾尔赫温吞地眨了眨眼睛。



就像是机械人偶听到无法理解的话语时会有的动作。



「我等确实不是人类啊。」



「我不是在说这个,这跟兵器里面放的是不是人无关。让别人去战斗,自己却逃离战场,弄到最后丧失前进或自卫的力量,就跟家畜没两样,那样不能叫作活着。舍弃战斗的力量与意志,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决定,那样——太难看了。」



八六的骄傲具体来说就是如此,这正是他们与「白猪」最大的不同之处。不是头发或眼睛的颜色,而是对生命的态度。



仅以自己这具身躯与战友为依靠,在无处可逃的战场求生存。他们决定不让任何人为自己的命运作主——因为这才是八六的骄傲,也是存在的证明。



蕾尔赫冷笑了一下。



「……难看?」



声调中带有——明确的讥诮。



辛忍不住狠狠瞪了回去,然而蕾尔赫扬起下巴,喉咙发出压低的笑声,脸上却不带笑意地眯起一眼。



「难看。难看——您说难看?阁下之所以战斗,就为了这点理由?」



嗤笑。



她那翠绿眼眸中,燃起诡谲火焰般的——憎恶与愤怒。



「什么不好说,竟然说因为难看?选择活在战场上的理由,竟然就只因为怕丢脸,觉得难看…………哈!」



这时,蕾尔赫像花朵绽放般笑了。



「——阁下明明就还活着。」



嗓音如小鸟啾鸣。



然而那声音却恶浊黏稠,蕴藏着浓厚的阴气。



那是沾满憎恶、叹羡与怨念的——死者之声。



「你明明还活着,跟我等不一样。明明还没死,明明还多得是挽回的机会,明明还能重新来过。」



对着一时受到震慑而无言以对的辛,她咄咄逼人地越说越激切。带着笑容,在目光如炬的翠绿双眸中,燃烧着阴惨的冷焰。



插图p279



辛的异能,能够接收到死后仍徘徊人世的亡灵,死前最后一瞬间的思惟变成的无声呐喊。



他听不见死后的机械大脑编织的思考,就连尽管血缘关系较远但确实出自同一血统的同族青年,或是亲哥哥的思考都不例外。



所以。



辛至今从来不曾听过,死后仍徘徊人间的亡灵,在化为亡灵之后的话语。



没听过那种——对生者发出的,火烧火燎般的嗟怨与叹羡。



「嘴上说要战斗到底,却又不肯舍弃你那不适合战斗的肉体。明明就丝毫不愿放弃能看到他人的眼睛、听见声音的耳朵、触摸万物的双手、能与某人共度一生的人类肉身,明明就想跟人相伴左右……其实你明明就希望,有一天能跟某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惨叫般的谴责响彻室内——我已经失去这一切了。



我已经死了,再也不能跟任何人共度一生了,再也无法获得幸福了。



而你明明可以,明明就还活着。



竟然还敢这样大言不惭。



有脸讲这种话。



蕾尔赫笑着,笑得开朗,笑得凄惨,带着满腔的憎恨。



「你明明就还活着——竟然敢讲这种……」



明明就能跟他人获得幸福。



「…………」



就这样,蕾尔赫笑了。笑得无力,像是笑中带泪。



「要死,让早已死去的我等去死就够了,人类。因为你们还活着,就算失去什么或是被剥夺了什么,都还有机会挽回。」



另一个胭脂色的人影,站到货柜的出入口前。



「蕾尔赫。」



来者声音纤细得有如雪片化作结晶的瞬间音色,是柳德米拉。这个高个子的「西琳」有着艳丽过头的赤绯发色,以及婀娜的身子骨儿。



「所有人已经集合了,出击准备也正在进行中。」



「好的——死神阁下,也请您那边全体人员准备出击。」



「……全体人员?」



辛狐疑地回问,蕾尔赫露出平常她那种不适合少女脸蛋的威风笑意。



「您刚才问下官有何状况,对吧……殿下有令,我等即将展开总攻击。」



她从睡眠中醒转后,首先立刻闻到一丝恶臭。



那股臭味,刺激了她记忆中不太愿意想起的部分。那是八年前的陈旧记忆,以及约莫一年前的簇新记忆。



是金属与血肉滚烫烧焦,腐败与死亡的记忆。



那是安置在深处一个房间里的战死者遗体,渐渐腐败的臭味。



蕾娜摇了摇因为疲劳而仍然沉重的脑袋,撑起了身子。



她披上借来还没还的铁灰色上衣,一面用手梳理头发,一面走出分配到的房间。这三天来与她在同个房间起居生活的芙蕾德利嘉可能实在是累坏了,裹着毛毯动也不动。



走在通道上,血腥味就会尾随而来。位于地下深处的这栋司令部,每个角落都已弥漫着死者的臭味。



——她早已习惯了,不觉得恶心。



比起去年那场大规模攻势爆发后,让共和国民死了大半,比起当时为期两个月的防卫战状况,现在这样算不了什么。



当时是夏天,是最热的时节。在那场仿佛永无止境的防卫战中,钢铁烧红的怪味,以及别说下葬,连收尸都收不了的大量遗体发出的腐臭,都呛得人难以呼吸。



虽然很快她就习惯了——变得不再在意了。



人会习惯,就算是不该习惯的事物,也很容易就适应了。



蕾娜咬紧樱花色的嘴唇,走进司令室的房门。



她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指挥所的全体人员都在这里,就连应该换班休息的人也不例外。



而他们的侧脸,全都散发出好像被人命令服毒似的紧张迫切感。



简直就像即将迎接决战那样。



「!发生什么事了!」



蕾娜急忙一问,维克的视线往她这边看了一下。



「你醒了啊,米利杰……抱歉,如果罗森菲尔特起得来,麻烦你也去把她叫醒,为指挥做准备。我们将于一小时后,对东南城墙发动总攻击。」



「总攻击?——是谁下了这种命令……」



「当然是我啊。」



蕾娜抬头一看,维克悠然自得地耸耸肩。



「事实上,也已经到极限了吧。战力继续损耗下去,迟早会连总攻击都发动不了。在被敌军慢慢辗烂之前,我们要主动出击。」



「让我军漫无目标地进攻,只会增加伤亡人数。这种时候失去冷静,无异于自杀行为——」



「就算漫无目标地继续防守,结果也是一样,只不过是损耗值达到那个数字的早晚问题罢了……况且以目前状况来说,再怎么减少损耗也没太大意义,反而一定会全军覆没。」



减少损耗也没意义……就算继续固守不出,援军也不可能在全军覆没之前赶到。



维克淡定地说完,忽然苦笑了起来。



「你讲话不用这么小心,米利杰。我并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想背水一战。我们并没有被逼到那种地步,不是吗?……并非没有胜算。」



他那种简直就像在说「伤脑筋,雨下得比想象中还大」的表情,实在让蕾娜信不过。



既然他这么说,那他应该不是不了解状况。



援军不会来,彻底防卫也撑不过去,所以要转守为攻。只是——



「伤亡呢?」



「会有,而且很多。但是呢——也就如此罢了。」



「……怎么搞的?」



「狼人」的感应器起了反应,莱登转头一看,只见机库的远方暗处走出了一架「神驹」,让他扬起一边眉毛。



『殿下有令,命我们指挥管制官也去防卫各个侵入点。』



来自毫发无伤的「神驹」装甲内侧,比莱登大上好几岁的男性声音说道。这声音他听过几次,是「西琳」们的指挥管制官。



『等外面部队突破城墙,你们就去跟那边会合,这里有我们挡着……殿下是前线指挥官,追随殿下的我们虽是指挥管制官,但也不是不会战斗。』



西汀闻言,似乎用鼻子哼了一声。



『有志气是值得嘉奖,但我们布里希嘉曼可是女王陛下的直卫部队,才不会把职责丢给外人去做。不好意思,就狼人弟弟你们的部队自己去接主人吧。』



「……先让我问一句……」



莱登很想大骂「你说谁是我的主人了」,但姑且吞了回去,如此问道。先不论辛听到同一句话一定会露出同样厌恶的表情,也不论莱登那些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有趣的想象……



「你们——怎么不用去做『西琳』的管制?」



「……维克,为什么『西琳』变成由你集中操纵了?」



「因为只有我办得到。」



蕾娜微微偏头提出的合理疑问,得到的答案极端简短。



「维克,我记得你说过,考虑到负担问题,就算是你,最多也只能操纵两百人左右吧?」



「所以承受负担的不是我……这种连接方式没有精密到能进行战斗,但是做这点程度的职务绰绰有余了……而且……」



北方大国的王子语气淡定,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似的,凭借着长达数百年以来,让无数民众俯首称臣的王族尊严说道: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蕾尔赫,准备好了吗?」



「当然,随时候命。」



蕾尔赫一双翠绿眼眸对着光学萤幕,如此回答。她正待在配合她们设计的,狭小而微暗的「海鸥」驾驶舱当中。



「蝉翼」的银线带着一阵寒意从脖颈涌出,爬过蕾尔赫纤瘦的颈子,钻进军服底下。银线连上她全身上下加装的电力供给用端子,在她不具生物电流的皮肤上展开、运转。负担较重的大规模同步,基本上都是由她进行转接,代为承受负担才得以实现……这不是主子的命令,而是她自愿的。如果不考虑负荷问题,同样的事情她的主子独力就能完成,只是蕾尔赫不愿让他这么做而已。



此身乃是主人的剑与盾,守护到底才是无上荣耀,主人身上哪怕只是一根头发受损,都是最大级的屈辱。



蕾尔赫聚精会神,定睛瞪视她的最大敌人「军团」挤得水泄不通的断崖要塞。身旁有辛的「送葬者」,背后是成群的「破坏神」。幸存的「阿尔科诺斯特」所有机体在前方排排站好,按照主子的命令摆下突击阵形。



其实……



无论是这场战斗还是之前的战斗,她都不希望让背后那些「破坏神」参与。



因为这里是战斗的庭园。



是属于她们死亡之鸟〈西琳〉的庭园。



「请下令吧,我等尸王〈主人〉。」



面对这两天来遭到击毁的「阿尔科诺斯特」残骸散落各处的雪地以及远方的城塞,联邦与联合王国的机甲们整齐列队。



前方由「阿尔科诺斯特」剩余所有机体排成的纵阵带头,后方是「破坏神」排成的横阵。横阵分成各个战队,按照会议决定的进击顺序跟随在「阿尔科诺斯特」后面。



辛觉得这布阵方式很奇怪。他待在「破坏神」的横阵中央,先锋战队的行伍前头,就在「阿尔科诺斯特」纵阵正后方的位置,能够将整个阵势一览无遗。



这种布阵方式,就只是老老实实地与指示为攻击目标的东南断崖两相对峙。而且率先迎敌的「阿尔科诺斯特」们位置站得显然太过密集,形成极端细长的纵阵。



纵阵虽然可以集中战力,是适合用来突破敌阵的阵形,但此时在他们眼前的,是就连机甲兵器都无法打穿的断崖绝壁。而且在这东南断崖前面也挖了干壕,不难想象敌军一定会在那里阻碍己军行动。有些机体抱着似乎是趁战斗空档砍削的圆木、石材以及空货柜,或是强行装上了「破坏神」的备用钢索钩爪,也都集中在前方集团那边,所以或许是打算用物资掩埋壕沟,然后攀爬上去,但是……



纵阵的威力本质上,来自战力集中与速度带来的冲击力。干壕与后面耸立的峭壁会削减最重要的速度,使得突击不具效果。岂止如此,后续部队还会撞上被拖住脚步的前头部队,引发致命性的大堵塞。



再加上过度密集的阵形,等于是在叫长距离炮兵型集中射击前头的机体,照顺序一一铲除掉。



她们……在想什么?



当然,辛等人已经听过了作战概要,而辛他们联邦的部队,只负责闯入城墙内侧之后的作战。关于攻坚方法,对方只说交给联合王国的部队——「阿尔科诺斯特」们负责就好。



辛正在费疑猜时,忽然间,一架「阿尔科诺斯特」站了起来。



『……死神阁下。』



辛看了一眼,原来是柳德米拉。她敞开后部座舱罩,一脚踏在登机用台阶上,仿佛在证明自己并非人类那样,让身体暴露在夹带雪花的风中。



柳德米拉定睛注视着她的同胞倒卧一地的雪原,以及风雪纱帘后方的朦胧城塞,开口说了:



『我们是曾为人类的战死者,但这也就表示我们已非人类。我们是由人类制造躯壳,架构心灵,为了不让更多人牺牲而生的机关人偶。』



「…………?」



这些事情,辛已经听她们的创造主兼操偶师维克,以及她们自己亲口说过好几遍了。



他知道「西琳」原本是战死者。



是为了不让更多人战死沙场,而运用已经捐躯的战死者设计而成的防卫系统。



为什么挑在作战前的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我们只为人类而存在。』



在视野边缘,倒数计时已经开始。是在为攻击起始倒数计时。



包括辛在内,所有处理终端已经接到严厉命令,对于「阿尔科诺斯特」的作战行动绝不可以插手。



『所以……』



倒数计时的过程中,维克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坐在身旁副指挥官的座位上,据说可透视熟识者目前状况的异能少女说道:



「罗森菲尔特,你暂时闭上眼睛。不只是异能,原本的眼睛也是。」



纵然是他也知道那件事不恰当。他也不想多增加一个精神失常的小孩。



不像自己打从出生以来就有某个部分失常,是个天生的怪物。以一个正常人身份诞生的小孩,应该以正常的心智活下去。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人一辈子都能如此。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连本来生而为人的小孩都这么容易失常,变成怪物而得不到平凡幸福的话,那么天生就是怪物的自己,岂不是更别想获得幸福了——……



不得不说自己还真是自私自利,维克对自己的丑恶性情冷冷嗤笑了一下。就连为别人祈求幸福,到头来都只是为了自己。真是条丑陋又肤浅的冷血蛇类。



倒数计时继续进行。



他侧眼看着数字,静静地开口了:



「『卡迪加』呼叫全体『阿尔科诺斯特』……作战开始。来吧——」



食人蛇〈卡迪加〉。



没错。



自己原本就是条疯狂的蛇,不会因为多愁善感而进一步发疯。



恐怕自己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由人类暗藏在种族内部的一件机关。



当疯狂淹没理智时,在人性无法保持理智的状况下,由自己这种人代为披荆斩棘。



而他所创造出来的,他那些被指为违背伦常的人偶们也一样。



来吧。



表现出怪物的尊严吧,你们这些非人存在。



「歌唱吧,天鹅们。」



在辛的面前,柳德米拉说着。如歌咏般,面带微笑。



『所以——』



在知觉同步与受到杂音干扰的无线电另一头,维克的声音宣告——作战开始。来吧。



柳德米拉说着,隐约带着陶醉,以及静谧。



简直就像火刑台耸立眼前的殉教圣女——……



——歌唱吧,天鹅们。



『这对我们来说,是欢喜。』



同时。



集合一地的「阿尔科诺斯特」全机展开了突击。



她们以少女笑语盈盈,娇若春花的声音代替呐喊。



宛若徜徉在春天的草原,她们跑过弹痕怵目惊心的战场。最前排穿越长距离炮兵型来自要塞的水平射击弹雨,到达围绕断崖的干壕。她们用极近距离的炮击将反战车屏障炸飞到壕沟底部,一次几架机体转身,将钢索钩爪射进附近的友机残骸。



然后就这样跳了下去。



跳下背后深如地狱的谷底。



「什……!」



「阿尔科诺斯特」的苍白机影,宛如恶劣玩笑般消失在冰雪狭缝间。烧焦抛锚的机体被拖着走,撞到射穿大地的弹痕跳起来,在空中描绘出须臾间的轨迹,然后追随着落入谷底。



钢铁躯体被砸在谷底撞得稀烂,沉重而异样的声响一边在冰墙之间回荡,一边轰然响彻四下。



声响还没消失,第二排已经到达该处,速度不减地直接跳下断崖。接着第三排、第四排也毫不迟疑地随后跟上,抱着砍削而成的物资,拖着友机的残骸接连着跳崖。一如受到魔笛手的笛声所惑,跳进大河的愚蠢鼠群。



长距离炮兵型的炮击,轰得一架「阿尔科诺斯特」在死亡行军的半途中颓然倒下。后续的另一架机体从背后撞飞它,接着将它拥入怀里一同摔落谷底。苍白的成群蜘蛛把无法开动的友机或拖或推,一架接一架,一架接一架,一架接一架地往下跳。



而且还在笑。



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用少女的嗓音开朗地笑着。



可能是看出她们的企图了,城墙上的长距离炮兵型探出机身,开始往正下方展开集中炮击。它们在干壕前方张开弹幕,不让「阿尔科诺斯特」接近。



「阿尔科诺斯特」这才第一次停步,从正面开火回击。她们接二连三地射落由于探出机身而让自己暴露在火网下的长距离炮兵型,把摔落下来的残骸拖进干壕。挨了榴弹而被炸飞的友机也照样踢落谷底,后续的「阿尔科诺斯特」上前填补猛烈炮击的空缺。



为了避免蠢到提供敌军多余材料,理应无所畏惧的「军团」竟缩回了隔墙后方。在继续炮轰城墙的友机支援下,「阿尔科诺斯特」们前仆后继,勇猛果敢地跳崖自杀。



如同跳到神像〈破坏神〉面前,让坛车辗死自己的成群狂信徒。



那种——疯狂。



上下落差将近二十公尺的干壕,转瞬间就被十几吨重的「阿尔科诺斯特」的庞大机身填平。后续机体践踏其上,将友机踩得东歪西倒,一路向前冲。一旦发现强度不够就当场蹲下,借由让友机踩烂自己的方式,将自身变成这座钢铁桥梁的建材。



前头几架机体终于跨越干壕,抵达岩壁,抓住了它的底部。下一排队伍爬到它们身上,一边将它们踩扁一边把腿往上伸。「阿尔科诺斯特」们就像堆砖砌瓦般把自身机体当作建材,不断往上堆叠台阶。



过去,在上古时代。



据说某个土木技术优异的帝国,为了攻陷断崖绝壁上方难攻不落的要塞,在沙漠中央建造出了高低差距达到两百公尺的攻城路,累死了数万俘虏与奴隶。



仿佛效仿那种攻城路,它们组成了直直通往城墙的斜坡路。那是用钢铁残骸叠成的攻城路,以「阿尔科诺斯特」它们自己为主体,还组进了射落下来的长距离炮兵型,以及俯冲下来时被「西琳」们爬出来集体拉倒的斥候型。



后续机体将这一切尽皆踏烂,往上攀登。它们把下方的友机压溃,自己也被下一批机体压溃,就这样一步步增加高度。



少女们响彻四下的轻快笑声,以及底下进行的疯狂筑城行径——就连八六们注视着这一切,也不禁哑然无言。



那片光景,也映入了峭壁上方司令部的蕾娜眼里。



「维克……!」



「总不能让八六做这种事吧。」



蕾娜转头一看,下达这种自杀命令的少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用僵硬冻结的眼神与表情,注视着他的人偶们在全像式萤幕中笑着被压烂。



「也不能因为舍不得她们,而继续让我等兵士与八六们送死……人一死就不能复活了,没人能替代,找遍哪里都没有。」



那一瞬间,抿紧的嘴唇代表何种意义,蕾娜并不明白。



蕾娜没听维克说过他试着让母亲复活,却反而永远失去她的事。也没听他说过有个少女留下他逝去,后来成为了蕾尔赫。



但是——……



「然而她们——『西琳』是死人。严密而论,是连人格都没有的假人类。对于可进行量产的『西琳』而言,『西琳』自己就是替代品,没有任何理由惋惜。」



他刻意冷血透彻地说,同时目不转睛,注视着慢慢毁坏的人偶们。



但他却让身为「西琳」之一的蕾尔赫常伴左右……赋予这些非人少女人类的名字,以及各有不同的身姿外貌。



他的侧脸撼动了蕾娜的内心。



冷血的蛇。



尽管身为不解人类感情的怪物,仍然……



凭借着他特有的理论与伦理,试着守护人与人的世界。



最后一架「阿尔科诺斯特」向前冲刺,一边演奏出破碎声响,一边冲上钢铁斜坡路。



维克看到最后一刻,继而转过身去。



他从近卫兵手中接过反战车线膛炮,然后一同走出指挥所。



「攻坚与之后的指挥就交给你了,女王——我这边也会配合着发动攻势,记得指示我行动时机。」



言外之意是「我已经失去了部下,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冲上斜坡的最后一架「阿尔科诺斯特」将十条腿的前两双伸向岩壁。驾驶员任由驾驶舱被榴弹碎片炸飞了一半不管,将前端的冰爪刺进岩壁,锁住所有关节后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苍白蜘蛛们的死亡行进的终焉。



「阿尔科诺斯特」只剩下蕾尔赫的「海鸥」一架。整个部队名符其实地舍弃了己身——筑成了只能以疯狂形容的进击之路。



在攻城路的顶端附近,已经不留原形地被组进斜坡路的柳德米拉,用她那颈部断了一半,上下倒吊的头颅,动作生硬地看向「送葬者」——里面的辛。



辛看出她在微笑。



那张脸不只人造皮肤与肌肉,就连底下的金属框架都被削到只剩左半边,即使如此仍然婀娜地,真心喜悦地……



『来吧,各位请。』



「……!」



一瞬间,辛悚然惊惧到浑身无法动弹。



恐怕其他人也都是一样。所有「破坏神」迟疑不决,犹豫着不敢踏上那条诡状异形的攻城路,都在刹那间呆站原地。



辛僵硬冻结的耳朵,听见了「军团」的叫声。在「阿尔科诺斯特」的炮火下一时后退的长距离炮兵型与斥候型,似乎有意再次爬出来。



都让她们做到这种地步了。



不能让她们白死。



辛把牙关咬紧到臼齿叽叽作响。



「——我们走。」



『怎么可以!……』



大概是瑞图说的。辛对某人发出的惨叫置若罔闻,把操纵杆用力推向前进位置。沿着地面被「阿尔科诺斯特」践踏一番露出黑土的痕迹,「送葬者」疾速奔驰。稍微慢了一点,「笑面狐」、「神枪」与「雪女」也像是摆脱疑虑般随后跟上。接着换成其余先锋战队机以及后续战队,嘟嚷着某些呻吟或咒骂声追随其后。



现场的八六几乎所有人,都是在第八十六区战场存活了长达数年之人。不需要命令,负责后卫的战队自动开始进行火力压制。「破坏神」遏抑住就快来到前面的长距离炮兵型,在火网交错的天空底下撕裂白雪布幕疾驰而过——风雪转强了,恍如悲叹之声肆虐吹袭。



战队抵达以钢铁残骸填平的干壕。「送葬者」没有丝毫减速,不带半点犹豫,一脚踏上那诡状异形的桥梁。它一口气冲过去,就这样奔上斜坡路。



未曾使用应有的建筑材料组装的斜坡路凹凸不平,非常容易绊跤。就算只定睛注视着前进方向,照样会看到在「阿尔科诺斯特」狭缝间压烂的「西琳」凄惨的模样。



也能看到挤压变形的她们又被「破坏神」踢飞,断裂破碎的模样。



踹飞或踏烂自走地雷,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西琳」只是具有人类的外形,已经不是人类了。



就本质上而论,跟为了继续作战而吸收战死者大脑的「军团」并无二致,用的甚至不是人类的脑。只不过差在复制资料化脑部构造的,是流体奈米机械还是人造细胞罢了。



所以,都一样——应该都一样才对。



破坏那些「军团」……



跟现在这样,边跑边踏烂这些「西琳」没什么两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