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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夜曲(1 / 2)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到底有多高呢?」



坐在办公桌前的国王喃喃说道。缇娜夏本来正在房间的天花板上阅读厚重的魔法书,闻言疑惑地维持倒悬在空中的姿势,移动到奥斯卡的上方,看向他手边的书。



「那是什么?童话故事吗?」



只见精巧的插图占满左页,看起来是适合小孩子读的童话书。画中是一名公主观察著椭圆形镜子的模样,或许是古老时代留下的绘画之故,感觉非常可怕。奥斯卡阖上书本,让缇娜夏看封面。



「这是为了作为城堡资料而采买回来的书。我大致上看过一遍,里头有许多奇妙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喔喔,是黑暗时代的故事吗?」



这恐怕是研究历史或文学的学者请求购买的资料吧。当时的人们会将过往逸事编成童话口耳相传,这本书便是将之集结成册的作品。缇娜夏降落至办公桌的一隅,伸手拿起男子手边的书,快速翻阅起来。



「是忘却之镜的故事啊。这是我出生前的故事呢,就连我也不清楚真相如何。」



那幅公主窥视镜子的插画,隐含著一段黑暗时代初期的逸事。故事讲述一名公主痛失双亲后天天以泪洗面,却在看了那面镜子后忘却一切悲伤。这段看似随处可闻的故事若属实,那面镜子恐怕就是魔法具。



缇娜夏不禁思考起什么样的构成能做到这种事,同时继续翻页。



「啊,这则城堡突然被藤蔓覆盖的故事是真的哦。」



「这则故事发生的年代比较接近呢,是刚进入魔女时代的时候吗?」



「没错没错。因为做这件事的人就是我。」



「…………」



缇娜夏无视契约者向自己投来欲言又止的眼神,轻飘飘地回到天花板上,接著听到下面传来男子深深的叹息。



「我也想偶然遇上那种怪事呢……」



「你在说什么啊?请你自重。」



魔女义正词严地叮咛似乎因无聊而闹起别扭的奥斯卡,继续读起魔法书。翻页的同时,她不经意地想著「他将来会被流传成怎样的国王呢?」……不由得露出微笑。



法尔萨斯城内的魔法师课堂教室共有七间,白天都会用来上课,不过空堂时间只要经过申请就能使用。此时,其中一间教室聚集了六名魔法师。他们在房间中央围成一个圆,看著站在圆中的两名女性。



「帕米菈,切换到第七系列的速度慢了。」



魔女的声音突然响起,帕米菈慌张地取消构成,再次从头开始组织。缇娜夏沉默不语,检视著编成过程极为复杂的精灵魔法构成。



在这座城内,能教导精灵术士帕米菈魔法的人就只有这位魔女了。缇娜夏接受侍奉自己的魔法师的请求,经常协助她进行训练。



杜安、希尔薇娅、雷纳特及克姆都兴味盎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精灵魔法的形式特殊,与施展魔法时相比,反而会在构成上耗费大半魔力,不过构成顺序等方面有和普通魔法相通之处。



「只注意正在组织的系列是不行的。得随时意识到全体,注意之后的过程。」



缇娜夏说完,伸出右掌,手中瞬间组织出缜密的构成。



「发想构成并予以实现是魔法师的实力指标之一,但实战中不只讲求这点,可以说组织构成的速度与稳定度,和魔法师的强度有直接关联。无论拥有再多魔力,若是构成随便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帕米菈闻言,老实地点头回应,魔女见状微微一笑,但立刻又换上严肃的表情,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其实不要遇上得直接战斗的场面是最好的。对魔法师而言,最理想的取胜手段是事先组织构成,并准备好纹样与阵式,再将对方引到那里。毕竟面对面与敌人战斗有许多不确定因素。」



「受教了。」



身为魔法师长的克姆点了点头。魔女看到他的反应,不禁涌起怀念的感觉。七十年前,她也像现在这样教导法尔萨斯的魔法师们战斗方法。由于当时处于战争时期,比起杀招,她更著重在教导他们保命的术式。



「那么,最后所有人稍微竞争看看吧。」



魔女轻轻挥手,眼前立刻出现一颗大约人头大小的玻璃球。



球内形成空洞,放著一枚小小的戒指。玻璃球本身没有接缝,但最上面开了一个与戒指大小相仿的洞。然而,洞口经过补强,镶了一轮银圈,使得戒指无法通过变窄的洞。



缇娜夏以白皙的手指指著玻璃球。



「请各位以不损坏玻璃球为前提,组织能用来取出戒指的构成。我设定成转移魔法对这颗球无效,让我看看你们组织构成的速度和方法吧。我会给各位三分钟的时间思考,可以随意触摸确认。」



缇娜夏说完,便将玻璃球放到桌上。杜安拿起那颗球并转了一下,里面的戒指因滚动发出轻响,但果然就算洞口朝下,戒指也会因为银圈阻挡而掉不下来。银圏似乎是在玻璃还处于融化状态时镶上的,外缘陷入玻璃之中。



被给予课题的魔法师们接连将其拿在手上,思索战术。



「好,三分钟过了。可以了吗?」



所有人都点头回应魔女的提问。缇娜夏环视神色紧张的他们,缓缓开口:



「那么要开始啰。五、四、三、二、一、零!」



开始的讯号一响起,在场的魔法师们便迅速组织好构成。克姆、帕米菈与杜安没有经过咏唱,希尔薇娅与雷纳特则是进行了简短的咏唱。



最快组织好构成的是克姆,帕米菈紧接在后,剩下的三人几乎同时完成。缇娜夏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每个人的构成。



「克姆、帕米菈及杜安都采取拆除银圈的方法呢。克姆不论速度或稳定性都无可挑剔,果然厉害……帕米菈过于慎重了,可是结果相当不错。杜安做法果断这点很好,再稍微删减第三系列多余的部分会更好喔。」



收到讲评的三人顿时松了口气。魔法师们平常不会受到测验,所以他们相当紧张。



「雷纳特选择从别的地方开洞,取球后再塞住呢。比起卸下银圈,你更擅长操作玻璃吗?」



「我是这么判断的。」



「嗯,我喜欢这种转换想法的感觉。构成的成果也不错,请照这个状况继续努力。」



「谢谢指导。」



魔女最后目不转睛地盯著希尔薇娅的构成,不久后竟大笑出声。



希尔薇娅吓得环视左右。一旁的杜安傻眼地说:



「希尔薇娅,你那个会把戒指弄坏吧。」



「咦?可是……」



「没关系。我确实说过别弄坏玻璃球,但没说不能弄伤戒指。不错,你的做法最有趣。」



缇娜夏愉悦地笑道,接著在自己的右手上瞬间组织构成。她将构成灌注进玻璃球后,戒指转眼间就被吸到手中。



这个技巧就像使用了转移般神速,但五位魔法师很快就发现,缇娜夏只是将戒指缩小,等它掉出来后再恢复原状罢了,不禁发出感叹的声音。缩放物体大小的魔法不仅构成困难,还无法用在生物及大于手掌的物体上,是种难以运用而容易被遗忘的魔法。



「构成需要锻炼想法与技术,所以请各位务必持续训练。来,这个给希尔薇娅。我对你的想法有很高的评价喔。」



希尔薇娅以双手接住缇娜夏随手扔来的戒指。



「非、非常感谢!」



「那个可以吸收构成、随意释放。虽说就像是简易魔法具,但能重复利用,你就尽情使用吧。」



希尔薇娅一脸感激地频频点头。魔法师们的特别课程就此结束了。



「听说现在流行只要听了就会死的歌喔。」



「是指唱得非常难听之类的吗?」



除了回去进行研究的克姆与雷纳特外,其他四人移动到谈话室中。喝著茶的缇娜夏听到这个离奇的话题,只是淡淡地回应。然而,杜安将手指竖在脸前摇了摇。



「其实啊,听说唱得非常好听喔。那人是名女歌手,原本就以悦耳的歌声闻名。但是听到她歌声的人,没过多久就会自杀。」



「不要啊!」



希尔薇娅塞住耳朵,瑟瑟发抖。缇娜夏看到这个反应,皱起眉头。



「这件事有这么恐怖吗?话说,我反而怀疑是不是确有其事呢。」



「是事实喔。现在城都的自杀人数不断增加,据说已经死了好几十人了。」



「咦!?是发生在这里吗!?」



「对。这件事现在可是镇上的热门话题喔。因为还有特地去听她唱歌的好事之徒,受害人数正在逐渐增多。」



「……什么啊。」



要恐惧的应该是人们的好奇心吧。不过若此事属实,就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了。



默默在一旁听著的帕米菈向主人提问。



「请问用魔法能做到那种事吗?」



「我认为不无可能。真要分类的话,应该算是诅咒的领域吧。可是诅咒不具有让人自杀的力量……而且那听起来只会影响不特定多数的对象,果然是魔法吗?况且用暗示操控别人也很费功夫。唔~很难想像。这对普通魔法师来说应该很难才对。」



「那么,若是缇娜夏大人就有可能办到吗?」



「办得到喔。只要从听众里面随机挑选,以看起来像自杀的方式杀掉就好。」



「…………」



听到如此真实的意见后,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魔女则若无其事地喝著茶。



缇娜夏望向时钟一看,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三点。她放下茶杯,从座位上起身。



「总之,可以的话,请别让刚才那件事传进奥斯卡耳里。」



「为什么呢?」



「那个人最近老是把无聊挂在嘴边,很可能会说他要去听听看。」



「……原来如此。」



尽管即位之后收敛了不少,但这位国王天生好奇心旺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更何况事情发生在城都,能很快就过去一探究竟,所以真的很危险。



因此魔女暗自决定:那件事造成问题的话,就由她私下设法解决吧。



「听说现在流行只要听了就会死的歌耶。」



缇娜夏刚踏入执勤室,就听见契约者兴致勃勃地这么说,顿时无力地跪倒在地。奥斯卡见状,吓得站起身。



「怎么了?贫血吗?」



「……没什么。」



魔女打起精神站好后,开始泡起茶。



「你是从哪听说这件事的?」



「拉札尔说的。」



「竟然这么多嘴……」



魔女诅咒起奥斯卡那位不在场的随从。拉札尔总是担心主君会做出有欠考虑的举动,却常常带来奇怪的话题,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刻意在搧风点火。



奥斯卡浑然不知缇娜夏内心的想法,和帕米菈一样向她询问「用魔法能办到吗?」。魔女面无表情地回覆了相同的答案。



「不管怎样,不去实际听听看,就没办法知道详细状况。」



「噢~?那我就去听一下吧。」



「要去的人是我!」



缇娜夏递出茶杯,同时微微一笑。奥斯卡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睛毫无笑意,手托著下巴苦笑道:



「你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有问题的歌手似乎有两个人。一名在酒馆,另一名则是……在妓院。」



听到这个回答,魔女惊讶得说不出话。确实,这样一来身为女性的她便不得其门而入了。可是仔细一想,奥斯卡的立场应该更尴尬才对。



「身为国王,请不要去妓院这种地方好吗……」



「有很多家伙都会隐瞒身分进出那里啦。」



「既然这样,由我以妓女的身分进去不就得了吗?」



「驳回。这点绝对不行。」



「你就让步嘛!」



魔女抓住契约者的肩膀用力摇晃。奥斯卡手上的茶杯跟著晃动,茶水表面掀起波纹。



「我不是说过守护结界挡不住精神系术式吗!难道你忘了露克芮札让你吃足苦头吗!」



「我记得不苦啊。」



「我不是指字面上的意思!」



缇娜夏把手松开,露出微笑,眼神冰冷到见者都会为之震颤,显露出平常隐藏起来的魔女威压。然而,奥斯卡只是平静地回望她。



「总而言之,你不可以去。我会先从酒馆那边著手,设法把事情处理好,请你老实地工作。」



「知道了、知道了。」



见契约者只是轻轻挥手回答,魔女不安地心想「他是真的明白了吗?」。



不管怎样,最确实的方法就是由她迅速解决。缇娜夏决定不给契约者行动的时间,立刻著手调查。她刚踏出执勤室,就回到谈话室中逮住杜安,要求他一同前去查明真相。



缇娜夏一边走在前往酒馆的路上,一边在脑中整理详细资讯。



──酒馆的歌手名叫黛莉亚,是长相标致的美女,唱歌也很好听,从以前就颇受欢迎。



她从一个月前左右,就开始唱著某首歌。



那首歌莫名悲伤,甚至会触动人心中的乡愁,听闻的客人们都赞不绝口。然而过了一阵子,他们之中开始出现自杀者。尽管并非听的人都会死,但当时就已经出现三十名左右的牺牲者了,酒馆老板也考虑是否要停办表演。



然而,这则传闻流传到镇上后,反而有许多客人因为「听了就会死的歌」慕名而来。老板为了该不该停办而犹豫不决,现在也依旧正常表演。



听完整起事件后,魔女傻眼地皱起眉头。



「该怎么说呢?要是因为好奇心而死,我也无计可施喔。妓院那边也是类似的感觉吗?」



「妓院?什么意思?」



「我听说有问题的歌手有两个人。」



「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就我所知,有问题的只有黛莉亚而已。」



「奇怪?」



难道是被奥斯卡骗了?他或许觉得只要说是妓院,缇娜夏就会放弃。



「居然对我耍这种小伎俩,真有胆啊……」



「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他毕竟是我们的国王,还请息事宁人。」



杜安边看著地图边选择前进的路线。大概是为了避开麻烦,他选择走没人通行的小路,这点很有他的风格。缇娜夏以纤细的指头弹了个响指。



「既然这样,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可以先回去没关系。」



「请别说傻话,我当然也要去一探究竟。我好歹是魔法师,才不会相信那类迷信。」



「那就麻烦你了。」



缇娜夏不禁庆幸杜安是那种对事情很有原则的个性。不久后,两人终于抵达传出流言的酒馆。店内灰暗,正好能掩藏缇娜夏的美貌。两人点了些轻食,顺便当作今天的晚餐。



空间中充满酒杯的碰撞声及低沉的喧嚣,从中也能听见好几个人正在谈论著那首歌的传闻──像是「呼唤死亡之歌」究竟是什么?



魔女傻眼地手托著下巴。此时,酒馆深处的小型舞台亮起灯光,客人一同望向那边。手拿著咸鱼的杜安也抬起头。



「终于要开始了呢。」



「请你姑且准备好抗魔法的防御构成。若是魔法之外的攻击,就由我来应对。」



「明白了。」



出现在舞台上的女性,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美艳女子。尽管样貌并非特别突出,但散发的忧郁气质格外有魅力,很引人注目。她环视店内,笑著行了一礼后,将右脚稍微往后放。



接著她深深吸了口气,摆出舒展的姿势,在仅有弦乐的伴奏下开始歌唱。



此处是封闭的场所 没有天空的房间



我在此歌唱 唱著无人听的歌



遥远故乡的天空落下 你不在此 不在任何地方 无论多么盼望也不归



若明天夜晚还是降临 那就归于尘土吧



此处是封闭的场所 没有天空的梦



女性的声音演唱著慵懒的旋律,优美得刻骨铭心。



只不过,耳朵听著柔美的歌声,胸口就渐渐涌起莫名的不安。杜安看向专心倾听的魔女侧脸。或许是察觉到那道视线,缇娜夏转头望向他。



她像是稍微思考般歪了歪头后,突然间轻轻挥手,歌声便消失了。



杜安慌张地环视周围,但客人都专心地听著演唱。正当他感到不安而准备起身时,魔女拉住他的袖子,将椅子靠过去,在耳边低声说道:



「现在只有你听不见歌声。我想这个还是别听比较好。」



「是咒歌吗?可是我感应不到魔力。」



「不要紧,我到外面再说明。我们先出去吧。」



魔女露出苦笑,静悄悄地起身。其他人都还沉迷于歌声当中,并没有看向他们。



两人走到店外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等到离开酒馆一段距离后,缇娜夏终于开口。



「那个呢,是如假包换的一般歌曲。」



「一般歌曲!?」



「没错。既没有魔力也没有诅咒,只是普通的歌。不过旋律、歌词以及歌声相辅相成,会令人感到莫名不安。我虽然长生久视,但遇过这类足以影响人心之物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像歌曲、绘画或是诗之类的,确实会造成这种特殊影响,只是极为罕见罢了。这对于疲劳或虚弱的人而言,具有很强的效果──我想最好提出正式手续,麻烦店家停止演唱那首曲子。」



「是这样啊……」



杜安听完这出乎意料的事实,显得垂头丧气的。毕竟他在此之前,都还期待著有什么惊人的真相。如今得知那只是一般歌曲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很可惜。魔女见状,不禁露出苦笑。



「真正可怕的,就是像这种看似魔法、背后却什么都没有的东西哦。如果是魔法,就有法则存在,无论什么状况都有办法解决。而这起事件的起因,大概是因为作曲人和演唱者的能力相当了得的关系。每当遇上这种事,就会令我觉得人类的力量真不可思议。」







魔女在酒馆用餐的时候,位于城都西侧的小巷里,一间店正灯火通明。



即使同样位于后街,东西两侧却呈现截然不同的面貌。西侧不仅治安较为良好,客人也以富裕阶层居多。这间妓院也不例外,贵族等地位较高的人常私下造访。



店主嘉斯克因为最近生意不错,心情大好。



这完全得归功于克菈菈。为她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即使那些客人几乎不会再来第二次,也会有新的客人前来,完全不会给妓院带来困扰。大家都是基于好奇心,以及觉得「只有自己没问题」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所迷惑,因此无法纠正这个错误。



嘉斯克窃笑著做好开店的准备,然后走回柜台。此时,第一位客人出现了。



高大的男子身穿气派的服装,像是要遮住容貌般将兜帽戴得很低。嘉斯克判断对方是贵族后,彬彬有礼地迎接贵客。男子一见到店主,就直截了当地确认。



「那个会唱『听了就会死的歌』的女人就在这里吧?」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令嘉斯克感到有些意外。距今十五年前左右,法尔萨斯时常发生孩童失踪事件,因此现在的贵族中鲜少年轻人。



不过追究客人隐私违反妓院的原则,因此嘉斯克只是面带笑容回答:



「您说克菈菈对吧。她确实在这,不过已经有预约的客人了……」



「这样啊。但要是错过这个时间,我会被烦人的家伙发现。能通融一下吗?」



「非常抱歉……」



听到嘉斯克的回答,男子苦笑了一下,脱下兜帽、露出自己的长相。



「知道我是谁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嘉斯克不禁哑然失声,拿在手上的文件随之散落一地。



如果只用想的就能操控人心,那该有多好。



有过这种妄想的人肯定不少。



──而自己拥有那种力量。克菈菈如此确信。



无论是谁,只要自己希望就能心想事成。就算是希望对方去死,也能如愿。明知如此还是慕名而来的客人,肯定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麻木了吧,所以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这样认为。



「克菈菈,有客人。」



「西蒙。」



一名带著琴的男人敲了敲房门后,走进室内。



西蒙和她已有快三年的交情。某天,一无所有的他倒在妓院前面,是克菈菈将他捡回来的。在那之后,克菈菈发现他具有音乐才华,便让他成为自己的专属伴奏。西蒙对于恩人克菈菈的话都言听计从。克菈菈虽然没想过要和他成为恋人,但确实没人比他更瞭解自己。



克菈菈坐在镜台前面,一边按住发夹一边起身。



「是预约吧。我现在就去。」



「不,是临时客人。」



「临时的?」



这间妓院由于身分特殊的客人居多,反而没办法靠金钱或身分强行插队,能办到这点的临时客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人呢──克菈菈不禁涌起兴致。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匆忙准备之后,留下西蒙,前往指定的房间。



房间中摆放著一张大床,窗户位于高处且非常小。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面偷窥,但由于室内十分宽敞,并不会让人感觉封闭。



男子背对入口,倾拿著酒杯,一察觉到克菈菈的气息后便回过头。



他有著相当端整的样貌,以及犹如刚落日的空色眼眸。



克菈菈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却曾经在远处看过他的身影。



她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无法再往前一步。



「怎么了?进来啊。」



见女人僵住不动,法尔萨斯的国王态度轻松地说道。



克菈菈总算逃出惊愕的牢笼,战战兢兢地坐到男子身旁替他斟酒。



「请问国王陛下来这种地方好吗?」



「就是因为不好,我才偷偷来的。」



「明明无论是多么美丽的公主,您都能手到擒来不是吗?」



「毕竟我迷恋的女人很棘手嘛。」



奥斯卡饮尽杯中的酒后,将之放在一旁。女子的容貌美丽,五官却不算端整。奥斯卡回望女子,伸手执起一缕头发。近看之下,女子艳丽又光滑的黑发比魔女的发色稍微明亮。



「……那真的是夜色啊。」



「陛下?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别提那个了,你好像会唱很有意思的歌是吗?我是为了听歌而来的。」



「您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若不是认真的,我就不会来了。毕竟被发现的话,我可是性命堪忧啊。」



克菈菈再次感到惊愕,说不出话来。与另一名传言中的酒馆女歌手不同,她若带著去死的意念唱歌,对方真的会死。这位年轻的国王想必不知道这件事吧。



「您明明还没有后继者,请别开玩笑了。」



「至少我还不打算死。」



「那么请别再提听歌这件事了。」



国王拉起克菈菈象牙色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的脸颊。拥有令人服从力量的眼神射穿了她。



克菈菈险些被吸进那双蓝色的眼眸,不禁倒抽一口气。



──无法拒绝。



她不能唱歌。就算唱了,也杀不死他。因为她无法希望这个男人死去。



她无法让他死去。



「这是我的请求,你真的不能唱吗?」



「……我办不到。相对地,我可以为您献上其他东西。毕竟这里就是那种场所呀。」



「我不需要女人,已经有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请您回去了。无论歌曲还是话题,我都无法提供给您。」



国王闻言,顿时露出苦涩的表情。想必是因为他至今遇上的事情,几乎都能心想事成吧。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有将愿望化为可能的能力。



但是,妓女的武器就是交涉手段。在这个场合,就算对方是国王,她也不会退让。



克菈菈以行动代替话语,双手环住男子的脖颈,缓缓地靠到对方身上,接著将嘴唇凑向男子,灌注满溢而出的热情。



她沉浸于彷佛如梦似幻的时间中,同时希望著这一瞬间就是永远。







从酒馆归来的隔天,缇娜夏前往执勤室报告昨晚的事。



她向一边处理其他文件一边听著报告的奥斯卡说明所有事情经过后,做出结论。



「就是这样。我已经请杜安处理了,等申请一到再麻烦你批准。」



「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比起那个,我有事情想拜托你。从今天开始大约一周,我想向你借几名魔法师。当然,我会在课程结束后的傍晚时分才找人过去,谢礼由我这边支付。」



「是没关系,你要做什么?」



「我想整理铎洱达尔的宝物库。因为封印解开,要是有人盗挖就伤脑筋了,所以我想分类之后放在塔……可以的话,我想搬到法尔萨斯。」



听到魔女出乎意料的请求,奥斯卡抬起头。



「你说宝物库?那些东西拿来法尔萨斯好吗?」



「就算放在塔里,我也不会拿来使用。至于有危险性的东西,就由我带回去保管。虽说就算搬到这边,八成也会被封藏,不过可以的话就拜托你了。」



「是吗……我知道了,就交给你处理吧。」



奥斯卡轻声地叹了口气。



宝物库清空、精灵归顺于魔女。魔法大国铎洱达尔灭亡后经过四百年,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遗产。奥斯卡的心中不禁闪过「这样真的好吗?」的想法,但既然身为最后女王的她做出这个决断,想必这样就好吧。



这名失去宝座的女王一如往常地浮在空中,倒过来观察著契约者的脸。暗色眼眸与夜空色瞳眸各自映著彼此的面容。



魔女以怜爱而温和的目光注视著他。她从过去的妄执中解放后,姿态变得平静且稍微不那么逞强了。奥斯卡伸出手,将她娇小的头靠向自己,想吻上魔女红润的嘴唇──然而就在前一刻,魔女注意到某件事而惊呼出声。



「啊。」



「怎么了……」



扑了个空的奥斯卡皱起眉头。缇娜夏则完全没注意到,只是指著他的胸口随口问道:



「你这边有斑点呢。是撞到了吗?」



奥斯卡险些咂舌咒骂「那个臭女人」,好不容易才忍住,恢复正常的表情。若是因此被发现自己主动涉入麻烦事,不知道会尝到什么苦头。毕竟缇娜夏早就耳提面命过「别扯上关系」,一旦知道他无视忠告,肯定会狠狠教训他一顿。不过她似乎误会了,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奥斯卡手指抵著下巴,歪了歪头。



「斑点是不会消失的呢,要我帮你遮起来吗?」



「嗯,麻烦了。你脚上的红斑已经消掉了吧?」



「那种事请在我替你消掉之后再想起来。」



魔女一脸不悦地消掉契约者身上的斑点,顺便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



当天傍晚,被带到铎洱达尔宝物库的卡普、杜安、希尔薇娅、雷纳特及帕米菈五人,眺望著眼前壮观的景象,惊呼连连。



「简直是宝物堆成的山呢……!」



「毕竟是宝物库嘛。请从魔力弱的物品开始挑选,那些是要带到法尔萨斯的。可疑物品会由我带回塔那边,这部分也麻烦帮我挑出来。要是有看起来不该碰的东西,就叫我一声。大公告成之后,我会从中挑东西送给各位的。」



「我们会加油的!」



六人身穿方便活动的服装,犹如进行搬家作业般,开始一一分类魔法物品,赞叹声此起彼落。



魔女听著众人的欢笑声,不禁莞尔一笑。这时,杜安稍稍举起手,并往她走来。



「缇娜夏大人,关于昨天调查唱歌一事,我已经把中止表演的手续办好了。」



「谢谢你,麻烦你了。」



「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为了防止这种事再度发生,我会继续调查一下的。」



「好,要是出了什么事,再请你告诉我。」



不管怎样,只要成功防止契约者乱来就足够了。缇娜夏心情大好地哼著歌,开始著手整理。当天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







──克菈菈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当她看到意料之外的访客时,打从心底感到震撼。前来的男人一见到她,便不满地说:



「别留下痕迹。我说过这攸关我的性命吧。」



就连听到不满的抱怨,也令她欣喜不已。克菈菈发出银铃般清澈悦耳的笑声。



「难道您身边有善妒的女性吗?」



「她不是醋坛子……毕竟那家伙对我根本不执著。」



他面露苦笑地说道,只有这时候看起来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青年该有的模样。克菈菈从他蓝色的眼眸中看见了怜爱的光芒,不由得内心一冷。然而,那是妓女无法表露在外的情感。于是她露出僵硬的微笑。



「那么,您应该没必要为她著想吧。」



「不执著跟不照顾是两回事。要是被她发现我这次专断独行的行动,国家大概会跟我一起毁灭吧。」



克菈菈当然只是将这句话当成玩笑话。男子坐到椅子上后,她便依偎过去撒娇。



「居然能令陛下如此在意,那位女性真是教人羡慕。请问她是怎样的人呢?」



奥斯卡听到女子的提问,稍微思考了一下。他的魔女捉摸不定,很难向不知道她的人说明。



「我想想……举例来说,感觉既纯白又漆黑吧,就像是头亲近人的黑豹。」



「哎呀。对方想必是很有教养、从没吃过苦的公主殿下吧。」



「虽然有些地方吻合,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教养很好是事实没错,但魔女至今尝过的艰辛想必是他人所无法想像的。



况且,缇娜夏与其说是「公主」,应该是「女王」才对。经历库斯克尔那件事后,奥斯卡也深切体会到这一点。正因如此,她才会比任何人都理解王族所肩负的重担。



「啊,别提这些了,唱歌吧。我可不是来找你谈情说爱的。」



「请容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