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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纸的小孩(1 / 2)



宽敞的寝室受到犹如深海般的静谧所围绕。



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照耀著女子的黑色长发,使其呈现出炫目的光泽。与丝绸相像的头发整齐地垂在床边,她趴在床上,脖颈与背部的白皙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分外醒目。



然而她的白皙肌肤与其说艳丽,更令人感受到一股清冽,或许是这名女子身上所缠绕的氛围所致。奥斯卡目不转睛地注视著身旁的她。



缇娜夏以两边手肘撑在床单,挺起上半身,在掌上反覆制作魔法构成,再将其毁坏。男子则是一脸兴味盎然地注视著这样的景象。



「你果然变得很难使用魔法呢。」



「要组织精灵魔法的构成所需的魔力增加了不少。如果是一般的精灵术士,确实有可能没办法使用魔法。我想说机会难得,打算稍微把构成变得更洗练一点。偶尔不这么做的话,身手会变迟钝的。」



担任守护者十个月以上的魔女自从成为奥斯卡的恋人后已经过了一周。据说精灵术士「一旦失去纯洁便再也无法使用魔法」,这点对身为最强魔女的她也并非毫无影响。



但她原本的魔力就与常人截然不同,还能运用精灵魔法以外的魔法,这个变化对她而言,或许也不过是稍微让自己重新确认技术的机会。她一有时间就会致力于调整构成。



看著热情地在手掌集中构成的女子,奥斯卡伸出手指抚摸她的背。魔女或许是感觉很痒,她不禁扭动身体试图避开。奥斯卡见状,用手指卷起一缕乌黑的黑发轻轻拉过。



「何时要举行典礼?」



「什么典礼?」



缇娜夏歪了歪头望向男子。暗色瞳眸比房间的任何物体都带有更深邃的黑色。奥斯卡将脸凑近,吻了她的左边睫毛。



「结婚典礼。只要办好婚姻契约,你也会享有法尔萨斯王族的权利。」



然而,她的反应与奥斯卡事先预测的任何一种都不同。缇娜夏脸上浮现惊愕的表情,彷佛现在才想起自己把这件事完全遗忘似的。有了不好的预感的奥斯卡顿时皱起眉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没有……」



缇娜夏消灭手上的构成后,在床上抱头苦恼。她稍微维持了这个动作半饷,这才总算抬头,非常难以启齿地开口说道:



「结婚就有点……」



「你说什么?」



「好痛!」



被男子揉著太阳穴的魔女发出惨叫。奥斯卡将再次抱起头的她困在自己怀里。他从极近距离瞪视她那美丽的容颜。



「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找我吵架吗?」



「我没有那个打算……可是结婚就另当别论了。请你找其他人当王妃帮你生小孩。」



「因为你是魔女吗?」



「这点也有关系,但不仅如此……总之有很多状况。」



缇娜夏欲言又止地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奥斯卡突然无法猜出她的想法,便在抱住她的手臂上使力,观察她的样子。



「你啊,该不会是想在契约结束后消除我的记忆吧?」



「……我没有这么想。」



魔女闻言,就像个逃避训斥的孩子似地猛然别开视线。见她的态度好像有这个意思,奥斯卡不禁皱起眉头。



他本人前几天才刚遭到露克芮札用精神魔法操作过记忆,连临时凑数施加的魔法也让他只涌起些许的不协调感。万一魔女真心想要隐藏他这段记忆,或许就没办法解除了。



奥斯卡没有把这样的不安表现在脸上,而是严重叮嘱缇娜夏。



「你听好了,千万别自作主张。别消除我的记忆或是消失不见。我不会做出会让你担心的举动,所以你别擅自行动。」



「奥斯卡。」



「只要一半就行了。把自己交给我吧。」



无论处于什么状况,如果她愿意把自己的一部分奉献出来,奥斯卡就至少会有可以设法解决的自信。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缇娜夏回望恋人,像是在闹别扭似地说著大话。



「不要紧的。要是做出那种事,你肯定会气得火冒三丈嘛。」



「你很清楚嘛。」



奥斯卡表面上装作绰有余裕地回应她,其实心底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不用再害怕会在不知不觉间失去她,对此他由衷感到开心。然而,尽管暂时放心,他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让步。



「再说,要我去找其他女人当王妃,根本只是摆个花瓶在旁边。那个女人反而很可怜吧。」



「王族的婚姻不就是这样吗?对方的家世如果也有一定地位,应该也做好那种觉悟了吧。至少我以前就有。」



魔女的言下之意,是在暗示他考虑政治婚姻,奥斯卡不禁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当然已经做好觉悟,明白结婚没办法自由。



因为他本就是在受到诅咒迫害的环境下成长。对于结婚与恋爱方面可说是完全没有任何期望。



但是现在不同。



法尔萨斯自从奥斯卡的曾祖父磊基乌斯那代开始,便没有进行政治婚姻。因为这个国家已经成为不需要靠那种关系也能稳定的强国,如今的状况也是相同。



他听说自己的父亲,前任国王也是不顾对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娶了一名没有任何身分地位的女性作为王妃。如果是必要的政治婚姻,奥斯卡本身也会答应,但他不明白缇娜夏为何拒绝与他结婚,除非搞清真相,否则他无法接受。



──确实,魔女在历史上是长久以来遭到畏忌的存在。



要是奥斯卡宣布要娶她作为王妃,国内肯定会萌生反对情感。再加上对于握有最强魔女的法尔萨斯,其他国家也势必会对我国提高警戒。



然而关于这些问题,即使会多少引起纷争,也应该能设法解决。



她目前在城内的评价与当初相比,几乎都转为好意。这是因为大家都瞭解她的个性、行为以及本性。



另外关于对外问题方面,我国也没有打算运用她的力量对付他国。万一真的要使用那股力量,充其量也是为了防卫自己的国家吧。



以结论来说,奥斯卡认为风波是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她身为魔女一事并不会带来致命性的影响。她是以铎洱达尔女王候补的身分栽培的人才,奥斯卡认为与其找个没有地位的女性从头开始教育,缇娜夏反而更胜任王妃这个位子,所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奥斯卡在内心表示不解,但缇娜夏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摀住嘴巴轻轻地打了哈欠。或许是因为眼皮变得沉重,她搧动了好几次纤长的睫毛。



「我当你的情人就足够了。」



「我可不打算埋没你的存在。」



「是否埋没,应该要看本人怎么想吧。过于强求可是不行的喔。」



魔女这样说完,可能是无法忍住睡意,不禁伏下了眼皮。即使如此,她依然努力地睁开眼睛再次看著男人。见她暗色的瞳眸逐渐因为睡意而溶化,奥斯卡不禁露出苦笑。



「算了,你睡吧。」



「……好。」



早上很难叫醒的恋人,在入睡时总是来得快又突然。她伏下眼皮没过多久,便能听见鼾声。



奥斯卡确认她睡著后,自己也闭上眼睛。



──不可以强求。



魔女这番话不仅是对著她自己,也是对著他说的。奥斯卡希望得到她对自己的执著,而如今好不容易才到手,这次却希望她不论公私的场合都能站在自己身边。这肯定是欲望。



然而即使明白这点,奥斯卡依旧不打算退让。如今他根本不想娶别的女性为妻。假如她无论如何都要拒绝成为自己的妻子,起码也要问出理由,否则他无法接受。



他想到这便打住思考,像是追随怀里的恋人般进入梦乡。



不管彼此是否同床异梦,处于不同的睡眠之中也无妨。



因为只要一觉醒来,她确实就在自己身旁。







「您拒绝与陛下结婚!?」



帕米菈不禁发出近似惨叫的声音,慌张地摀住嘴巴。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主人却没有训斥她,只是对此露出苦笑。帮忙缇娜夏更衣的帕米菈为刚才的失态道歉后,便重新询问。



「那个,可以请教您理由吗?」



「理由很单纯喔。因为我是魔女。」



苍月魔女这样说完,轻轻地弹了个响指。



她身为国王的守护者,也是他的恋人,奥斯卡本身非但不打算隐瞒,反而还大肆宣扬。他从以前就打算娶魔女为妻,这在城内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当事人魔女却一直不在意这件事。



看到主人如此重视著他,却对自己的心情如此迟钝,帕米菈经常为此感到焦躁不安,但身为当事人的她如今终于有了这个自觉。拜此所赐,她最近身上的氛围也变得稳重沉著。帕米菈对这件事感到有些放心。



她认为这样一来就能帮主人准备婚礼,想不到却是空欢喜一场,因此帕米菈无法接受这件事,继续追问。



「您说自己是魔女,但这种事情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而且难得您父母的面纱都在这里了。」



在缇娜夏房间的一隅,摆著从藤制的平台延伸到地板、既长又宽的纯白面纱。那上面施加了防止劣化的魔法,是缇娜夏的亲生父母在至少四百年前送给她的,一直以来都保管在铎洱达尔的宝物库里。恐怕那是为了理应成为女王的她在举办婚礼时所准备的。



缇娜夏听到帕米菈的话后朝面纱瞥了一眼。有些困扰地露出微笑。



「帕米菈,你知道魔女是如何诞生的吗?」



听到主人的提问,帕米菈停下正在梳著乌黑长发的手。



「缇娜夏大人,您是不是也问过雷纳特类似的问题呢?我听说是『男性的身心无法撑过百年』。」



「那是男性无法成为魔女的理由。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魔女出现的原因。」



「出、出现?」



帕米菈不解为什么主人要把自己比喻成现象,她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却依然不知道答案。



她知道主人成为魔女的理由是「为了吸收毁灭祖国的庞大魔力」,但对其他魔女的理由没有头绪。或许是察觉到她感到不知所措,缇娜夏不禁笑著说道:



「很简单。现在有五名魔女,所有人都是后天才成为魔女的。不仅有像我这样的例子,也有因为契约而使得魔力增大的魔女,而大家都是途中才成为魔女的。」



「是这样啊……」



帕米菈感到佩服。她从未想像过活在永恒时光当中的魔女起源为何。因为她对主人的朋友露克芮札也没有瞭解得那么深入。



缇娜夏扣紧两袖钮扣的同时,像是在缅怀遥远的过去般眯起眼睛。



「没有人从出生时就是魔女。因为没有母亲能怀上拥有如此力量的小孩──那就是我不结婚的理由。」



魔女漾起一抹浅笑。



然而帕米菈无法理解这个意思,反倒更加困惑了。







演习室附近的墙上,今天也依然贴满了委托书。



以宫廷魔法师为对象所准备的任务,其难度与内容五花八门。缇娜夏每三天会来这里确认一次内容,她和侍奉自己的魔法师雷纳特站在一起望著墙上。



雷纳特在来到法尔萨斯之前,原本是个民间魔法师,自从来到这座城堡后,他多半将时间花费在自己的研究上。尽管他本就是实力高强的魔法师,却因为环境所逼,总是在进行战斗训练。对于这样的他而言,只要处理好一定的工作后,无论时间还是设备都能够随心所欲运用的法尔萨斯,似乎与开拓新世界是相同的意思。



雷纳特从委托书中撕下一张制作魔法药的委托。魔女见状不禁笑著说:



「你要制作魔法药啊,真稀奇。」



「我正在努力让自己减少不擅长的领域。」



见男子认真回答,缇娜夏露出微笑,并撕下了另外一张。那是才刚贴上去的委托书,主人平常只会拿走没人去碰而留下来的委托,雷纳特看到这个举动,不禁一脸狐疑。



「请问是什么委托呢?」



听到这个提问,缇娜夏让他看了委托书。上面写著『蝶血石的库存稀少,若是有看到,希望能帮忙取回来』。



「蝶血石?我第一次听说。」



「以前到处都是喔。有一种名叫血色蝶的蝴蝶,只是那并非生物,而是在魔力阶与人类阶的境界混杂过度时会发生的现象。」



「混杂过度?」



缇娜夏弹了响指,空中顿时出现深红色的蝴蝶。蝴蝶优美地展开巨大的翅膀,看起来虽然美丽,却莫名地教人感到畏忌。在雷纳特诧异的时候,魔女制作的蝴蝶便突然消失了。



「基本上,是在牺牲大量人类组织禁咒时才会发生这种现象。应该是因为魔力与生命力会过度混浊吧。这种现象会没来由地涌现,时间一过就会自然消失。而当这个消失的时候,会留下相同颜色的小石头,这种石头可以用来当作触媒。由于里面含有魔力与生命力,用途相当广泛。」



「原来有这种东西啊……」



「最近已经很少看到了。毕竟出处特殊,老实说消失反而才是好事。在黑暗时代虽然多不胜数,但毕竟只要用过就会消失,现在数量应该只会不断地减少。」



缇娜夏将撕下的委托书漂亮地折起。



「我会制作储备用的触媒代替蝶血石。请帮我准备好水晶。小型的碎片就行,但量要多。」



「遵命。」



「其他还有什么呢──」



缇娜夏伸了伸懒腰,仔细查看委托书的内容。她是大陆最强的魔女,又是国王的宠姬,看到她如此天真无邪的模样,来往的女官与魔法师们都露出微笑。



此时,拿著文件的文官诺曼经过。他注意到缇娜夏后不禁皱起眉头。



「您在做什么?」



「啊。」



声音中蕴含著不悦。雷纳特之所以微微眯起眼睛,或许是因为听帕米菈提过以前的事。



然而他的主人却乾脆地以笑脸迎人。



「我想说有什么委托是我能完成的。毕竟我现在有空。」



「您的职责并非打杂,而是生下继承人。」



「…………」



听到预料之外的忠告,魔女不禁瞪大暗色的眼眸。然而诺曼却不以为意,以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



「您不需要太宠我国的魔法师。如果有他们没办法做到的事情,您只要教导他们该怎么做就好,不需要您亲自出手。」



男性文官拋下这句话后,便速速离去。缇娜夏一脸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她看不见诺曼的身影后,才搔了搔太阳穴,说道:



「我并没有在宠他们啊……」



听到主人的低喃,雷纳特不禁露出苦笑。



「我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因为我们正是为此才会被城堡雇用。我想缇娜夏大人应该以只有您办得到的事情为优先。」



「只有我办得到的事情吗?」



举例来说,想必就是作为国王的宠姬生下他的孩子吧。



如果是普通女性,这样的职责是理所当然,但既然她是魔女,事情就另当别论,而且对象是他的话就更是复杂。缇娜夏自己在与奥斯卡初次相遇时,还忠告他「要把『魔女』之血引进王家,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她环起双臂,轻轻哼了一声。



「明明诅咒解开了,感觉却像是绕了一圈后回到原点……」



「并没有回到原点,有确实地在前进的。」



「奥斯卡分明可以随意挑选女性,为什么要选我呢?」



「您现在还在提那个啊……」



雷纳特以莫名疲惫的声音回话后,缇娜夏赶紧抿住嘴巴。她认为不能继续因私事而给雷纳特添麻烦。随后,雷纳特对这样的她示意了走廊的另一端。



「如果是这种事情,请直接去问陛下。」



眼见他们正在讨论的国王正巧穿过走廊,缇娜夏轻轻地跳了起来。奥斯卡似乎也注意到了缇娜夏,他露出微笑向恋人招手。



魔女一边看著他,一边低声对雷纳特说道。



「水晶那件事就麻烦你了。」



「请交给我。」



听完这句话,缇娜夏便匆忙地往走廊飞奔而去。



见主人凑到国王身边后开心地笑著,雷纳特以温柔的眼神目送她离去。







一年即将接近尾声。



法尔萨斯的城都也为了迎接新年,弥漫著一股慌张的氛围。城内当然也不例外,文官们整理好今年的资料,紧接著还要准备新年的祭典。



「你当天要做什么?」



美丽的魔女在执勤室泡著茶,同时询问国王。他一边过目文件,一边简洁地回应。



「我会去东边的神殿进行简单的仪式,回到镇上后从城堡问候众人。」



东边的神殿在城都外面,骑马大约三十分钟左右,位于周遭空无一物的草原。



这座神殿祭祀著以艾迪亚神为首的诸神,战时会用来祈求战胜等,但这几年来除了新年仪式以外,便没有其他用途。



魔女微微歪起头。



「要使用转移阵吗?」



「不,要骑马。这也是为了在民众前面亮相。」



「唔哇……」



缇娜夏感觉到要彻底守护契约者的必要性,为此苦恼。



无论魔法还是剑,从正面而来的攻击并不可怕。毕竟那类攻击就算交给他一人也不成问题,而且还有守护结界加持。然而,若是有人试图杀死国王,势必会使用更加周到且阴险的手段。一想到前阵子有人以魔物的袭击为掩护,以毒针暗杀契约者的事情,就必须要把守护的方针安排得滴水不漏。



魔女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后,轻轻弹了响指。



「我可以事先在神殿与路上张开构成吗?」



「无妨。不如说要拜托你呢。不好意思,得麻烦你费工夫了。」



「这点小事根本没什么。」



她露出微笑后,从奥斯卡手中接过写著仪式预定的文件,迅速过目一遍。正当她在犹豫是否该备份的时候,一道其他人类无法听见的叫声传进她的耳里。



魔女回答了那个声音。



「立特拉,怎么了?」



在奥斯卡抬头的同时,缇娜夏的眼前出现了负责管理高塔的使魔。虽然外表是个孩子,但没有性别之分的立特拉行了一礼后,以没有感情的声音向主人说道:



「塔里有人来访。」



「我应该关起来了吧。」



「您是关起来了,但来的是一群小孩。」



「啥?」



「是五名不满十岁的男孩。从对话听来,似乎是法尔萨斯城都的孩子。」



「咦?」



从城都到魔女之塔,即使是大人用全速策马前行,也需要半天时间。尽管途中有几个小村庄与城镇,但那些都是在法尔萨斯国内,离位在旧铎洱达尔领地的高塔相当遥远。由于路面平坦,是比去东方还要轻松没错,但距离绝不算近。奥斯卡与缇娜夏闻言,面面相觑。



「该怎么处理呢?毕竟都这个时间了,不太可能在天色变黑之前让孩子回到镇上……」



魔女环起双臂,皱起美丽的眉头。



「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真的是有什么国王就有什么人民,都很有勇无谋呢。」



「别藉机挖苦我。」



缇娜夏对恋人的抱怨充耳不闻,将文件放回桌上。



「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我稍微去看一下。」



「路上小心。」



使魔快了一瞬间消失后,缇娜夏也跟著转移到自己的塔。



这座苍色的塔建在不属于任何一国的荒野,传说只要成功爬上塔顶,魔女便会帮忙实现愿望。



然而另外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就是里面到处充斥著魔物以及陷阱,为了测试自己本领而来挑战的人几乎都没有办法从高塔归来。拜此所赐,这一百年来也鲜少出现挑战者。



实际上,挑战者一旦失去资格,他们有关这座塔的记忆便会遭到操作,再被转移到大陆的各处,因此始终没有人知晓塔的情报。虽然极为罕见,但偶尔会有失去资格者的记忆没被操作,也没被转移到其他地方。这些人并非来测试自己的本事,而是抱持著强烈的愿望造访这座塔的。



有些人是为了夺回遭到魔物掳走的孩子。



有些人是为了治愈亲人的疾病。



他们在无法退让的愿望面前一筹莫展,下定决心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造访魔女的塔。



而那种人不论是否有成功攻略这座塔,缇娜夏都会尽可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就算拥有魔女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拯救世上的一切,所以她自从成为魔女后就决定不该这么做。即使如此,眼见那些抱著觉悟而前来拜托自己的人,她依然会想伸出援手。



以要求他们对此事绝口不提作为交换,魔女会帮他们实现愿望。



这件事会隐藏在历史幕后,绝不会出现在台面。



「快点打开啦,胆小鬼。」



「可是这个打不开啊……」



四名少年的奚落声此起彼落,红发少年触碰塔的外墙,发出困惑的声音。墙上虽然有疑似门的隙缝,然而既推不动,也没地方可拉。



尽管如此,背后四人却依然认为他是「在害怕」而嘲笑他。红发少年不久后终于忍不住动怒,回头望去。



「那你们来试试看啊。」



「为什么我们要试?」



「有事来这里的是塞耶吧。」



他们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没人打算移动一步。塞耶不禁心想,到底谁才是胆小鬼。



他知道既然开不了,不如趁早放弃、打道回府才是明智之举。然而其他四人却怪罪是塞耶太胆小,加上难得半夜溜出家门来到这里,他们也觉得这样有点可惜。



塞耶在手部施力,试著再推一次门。



──然而,此时却从背后传来年轻女性斥责他的声音。



「喂!」



「咿!」



回头望去,年龄在二十岁上下的美女正环著双臂站在眼前。乌黑的长发、白瓷般的肌肤、暗色的瞳眸,是在法尔萨斯很少见的颜色组合。女子一脸不悦地瞪视五人。



「你们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听到这个提问,不禁对女子看入迷的塞耶猛然回神。



「你是从哪里突然出现的啊……」



「从哪里都无所谓吧。你们找魔女有什么事?」



「其实──」



看到塞耶和突然出现的女子开始交谈,哑然失声的另外四人这才重振精神,纷纷不服输地开始打小报告。



「因为塞耶说在北方不会下雨,而是会下冰块。」



「根本就胡说八道嘛。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所以我们才说要来问问魔女。」



听到少年们所说的话,缇娜夏歪了歪头。



「冰块……不是冰雹,而是雪?」



塞耶的眼睛闪闪发亮。



「没错,就是那个!大姊姊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啦。」



位在内陆地区、整年温暖的法尔萨斯不会下雪。由于周围没有高山,住在城都的人想必是从未见过雪。甚至还有人一辈子都没看过海。因此有孩子不相信雪的存在也是无可厚非。



塞耶听到缇娜夏的话后面露喜色。他重新转向朋友们,骄傲地挺起胸膛。



「你们看,我就说吧!爸爸他们不是也说过好像有那种东西吗?你们也应该要相信了吧。」



「虽然大人说过,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假的啊!」



缇娜夏从这种感觉会陷入胶著的争论感到极度疲劳,再次深深地吁了口气。



「你们该不会……是为了那种理由而来这里的吧?」



「没错。」



听到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缇娜夏不禁按住额头。但既然面对的是孩子,就更应该严加叮嘱才行。她双手插腰、吸了口气,然后正颜厉色地训斥他们。



「居然一群小孩来这种地方!万一被魔女杀死该怎么办!更何况路上要是遇到魔物或是盗贼又该怎么办?自不量力也该有个限度!」



听到她大声训斥,四个人同时缩起脖颈。但唯独塞耶没有退让。



「我知道很危险!可是人都有不能退让的时候吧!陛下也是因为到处冒险才会变强的啊!」



「结果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影响吗!」



──缇娜夏实在无法理解男人与少年的冒险情怀。



况且就算是奥斯卡,也不可能连剑也没带就在这个年纪跑来魔女之塔。



缇娜夏忍住想抱头苦恼的心情,弯下身子与塞耶四目相对。



「听好喽。陛下也并非是出外冒险才变强的。是因为他从以前就一直努力不懈才会变强的喔。强大所必须的并非有勇无谋,一开始要先学会如何判断。听懂的话今天我就送你们回去,回家吧。」



听到女子说教,塞耶摆出老实的表情沉默不语。



──他明白对方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即使如此,他也深信自己没错。所以才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



少年的双眼闪烁著强大的意志。缇娜夏看到他的态度后不禁露出苦笑,想起了恋人。



虽然缇娜夏平常总是抱怨自己的恋人「太乱来了」,但实际上他的判断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与臣下们相较之下,他的作法反而可以更顺利地突破难关。



他不想做出无谓的牺牲,所以才会亲自动手。缇娜夏虽然明白他的心情,但还是想发个牢骚,希望他起码别瞒著自己的守护者。到头来,他还是喜欢冒险吧。



塞耶看到她微微露出苦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面有难色地点头答应。因为他本就在烦恼该怎么回去。冷静下来后,反而很感谢她的提议。



缇娜夏莞尔一笑,抚摸塞耶的头。然而,少年却板起一张脸甩开她的手。



「别把我当小孩!」



「我这个年纪也经常被摸头就是了。」



缇娜夏微微耸了耸肩,不再摸头,反而在塞耶额上落下一吻。少年被亲后瞬间哑然失声,随即满脸通红。



但她却不以为意,而是命令其他四人将马带过来。其他孩子原本愣在旁边看著塞耶与她的互动,这才慌张地把系在树上的马牵了过来。



所有人和马都凑齐后,缇娜夏以无咏唱打开了转移门。孩子们听从她的指示,战战兢兢地走进门内。



最后留下来的塞耶回头望向缇娜夏,目不转睛地盯著她美丽的倩影。



「难道说……大姊姊就是魔女?」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