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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深渊诞生之时(1 / 2)



「艾缇,你要成为我的王妃,明白吗?」



「嗯……我知道。」



年幼的她忸怩地点头后,少年便一改严肃的神情,绽开明亮的微笑。他温柔的笑脸,让缇娜夏感到些许安心。



她一开始并非打算恶作剧,只是发了点脾气,魔力就不小心外漏,打破了房间的花瓶。女官们吓了一跳,结果叫来了偶然过来的他。



偏偏被最不想让他知道的对象发现自己做错事,令缇娜夏不由得垂头丧气。



因为她唯独不想被这个人讨厌。缇娜夏自从懂事后,就独自待在这里。会为这样的她著想并伸出手接纳她的「家人」,就只有眼前的人而已。



缇娜夏的双手紧紧抓著衣襬。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在难过,苦笑著摊开双手。



「过来。」



「拉纳克!」



少年温柔地抚摸冲过来抱住自己的少女的头。



缇娜夏因这股温暖而涌起想哭的冲动,不禁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不安还是孤独,至少现在可以通通遗忘。想必总有一天会完全忘记吧──在成为他的王妃之后。



「拉纳克,对不起。」



「没关系。跟我约好,下次别再这么做就好。」



「嗯。我会加油的……请别讨厌我。」



「不要紧的。」



听见头上传来的声音,缇娜夏更加用力地抱紧对方。她不断地祈祷著,希望自己别被少年弃之不顾。



她曾经最喜欢他了。



因为真的相信著他。



──可是,为什么?







缇娜夏在城堡的个人房间被彻底清空,原本设置在那里、用来前往塔的转移阵也消失了。



魔女毫无前兆地突然消失一事,使城内私底下到处流传著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即使这些推测就像真的,却没有任何一则可以断定是真相。



她消失的隔天,拉札尔从执勤室离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走廊上等待的男子朝他挥了挥手。拉札尔抬头一看,喃喃说出对方的名字。



「亚尔斯将军……还有大家。」



站在眼前的是亚尔斯与武官美蕾蒂娜,还有身为宫廷魔法师的希尔薇娅、卡普及杜安。一行人离开门前,往旁边移动一段距离后,亚尔斯向拉札尔询问:



「殿下的状况如何?」



「非常暴躁。乍看之下与平常无异就是了。」



「即使如此,还是照常工作,真了不起啊~」



「他不肯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呢。」



「虽然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



希尔薇娅默默地听著两人的对话,流下了眼泪。



「缇娜夏大人究竟去哪了……她是在那场典礼后走的对吧。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惹她不开心了?」



「应该不是。她不是那种人。」



不管怎么讨论都无法得出答案,众人不禁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话题的中心人物走出房间。奥斯卡看到众人齐聚一堂后皱起眉头,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向拉札尔并将文件交给他。



「完成了,剩下就交给你。」



「真、真迅速呢……」



拉札尔收下文件后,一旁的亚尔斯狐疑地出声喊住奥斯卡。



「殿下,您带著剑要上哪去?」



「我去露克芮札的森林一趟。」



「咦!」



众人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拉札尔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连忙阻止道:



「请等等,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会,无须操这种心。放手。」



「殿下,我也去,请您先等一下。」



「我、我也要去。」



众人不知所措、乱成一团之际,头上传来了窃笑声。奥斯卡抬头一看,发现有著一头明亮褐发的女性就浮在上方。



「不需要特地造访喔,我就在这里。」



『封闭之森魔女』这么说后,俏皮地闭上单眼。



「那孩子果然走掉了啊。」



移动到执勤室后,露克芮札坐在窗边环视著众人,不由得叹了口气。见她难得如此郁郁寡欢地开口,回到自己位子上的奥斯卡追问道:



「『果然』是什么意思?」



「因为库斯克尔也有来邀请我嘛。」



茶喝到一半的卡普听了这句话,不禁呛到。杜安则是战战兢兢地询问:



「请问,后来怎么样了?」



「我当然拒绝啰。其他魔女应该也是吧?毕竟魔女几乎都对国家或政治没兴趣嘛。啊~虽然有一个人不同,但那个女人想必也拒绝了。这次那孩子过去,应该会对诸国造成问题吧?」



除了奥斯卡以外,所有人都一脸沉重地倒抽一口气。



她说得没错。一直以来,魔女从未特别支援单一国家去侵略他国。缇娜夏七十年前之所以站上前线,也是为了抵挡敌国入侵,况且她的力量只限于用在魔兽身上。



各国至今对魔女采取不侵犯的方针,一方面是由于她们的力量过于强大,但更重要的理由在于她们不太会介入国家或人类之间的斗争。



以此为前提,如今最强魔女投身于企图侵略他国的国家一事,想必会形成足以震撼大陆的严重问题。



奥斯卡露出苦涩的表情,双腿交叠著放在桌上,抬头看向坐在身后的魔女。



「你知道那个叫拉纳克的男人和缇娜夏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在场的部下都是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禁紧张地竖起耳朵。他们领悟到那名男子似乎与缇娜夏失踪一事有关,但顾虑到奥斯卡的心情,都没有出声。然而,露克芮札竟愉快地笑道:



「我知道呀。毕竟那孩子自从成为魔女后,就一~直在找那个男人嘛。他们总算能重逢,这不是挺可喜可贺的吗?」



「那个男人很可疑。」



「你在嫉妒吗?」



「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我总觉得不对劲。那个男人看起来根本不正常。」



前来带走缇娜夏的男子恍若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从他无须咏唱就能使用转移魔法来看,想必是位本领高强的魔法师。然而,他就像是彻底拋弃理智般,莫名地危险。



露克芮札浮上空中,倒挂著观察奥斯卡。



「可是既然那孩子觉得没问题,应该就无所谓吧?你乾脆别管了如何?死缠烂打的男人是会被讨厌的喔。」



「我不要。」



「真顽固啊。那孩子明明是自己想清楚才做出选择的,你有权利介入吗?你去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比较好吧?」



魔女露出嘲弄的微笑,注视著奥斯卡。



那是足以笼络、压制并支配人心的魔女之眼,奥斯卡却正面回望对方──断言道: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打算退让。那家伙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女人。我会杀了那个男的,将她带回来。若她到时依然认为其他男人更好,我会放手的。」



他肯定比缇娜夏所想的更瞭解她。



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珍视什么、会因什么而发怒,他都明白。



他瞭解她的孤独,也理解她有不愿依靠别人的顽固一面。



所以奥斯卡才认为,必须主动向这样的她伸出手。他们之间本就横亘著无边无际的距离,要是自己就此停下脚步,肯定永远无法触及遥远的她。



奥斯卡露出挑衅的眼神,露克芮札默默回望著那双碧瞳。



双方就这样僵持著,经过一段似长似短的时间。



一声叹息流泄而出。嘲讽的神色自露克芮札美丽的脸庞褪去,她坐上办公桌,道:



「先跟我约好。第一,别跟那孩子说是我讲出去的,毕竟我可不想被杀。再来,我会原原本本地传达那孩子告诉我的事,和我自己知情的内容。她诉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时,没有添加任何感想,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而已。所以当时那孩子是怎么想的,就由你们自己去思考吧。」



她说到这边停顿下来,环视一圈在场的人。



「最后……我只告诉有决心要与那孩子互相残杀的人这件事。假如做不到,最好别听。」



奥斯卡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亚尔斯望向自己的青梅竹马美蕾蒂娜。她犹豫半晌后,便从位子起身。接著,拉札尔与卡普也站了起来。他们犹豫一会儿后,环视剩下的人一眼,便敬礼离开房间了。



杜安笔直地回望魔女;希尔薇娅也紧握著拳头留了下来。亚尔斯见状,不禁露出苦笑。



奥斯卡依旧闭著眼睛,开口说道:



「好,开始吧。」



魔女嫣然一笑,开始将往事娓娓道来。



「在开始诉说这段往事之前,先告诉你们那孩子的本名吧。」



「本名?她还有那种东西?」



「是啊──她的名字是缇娜夏•艾斯•梅亚•乌尔•艾缇露娜•铎洱达尔。之前提过的艾缇这个昵称,就是由艾缇露娜而来。」



「铎洱达尔!?」



两名魔法师闻言,不由得发出惊呼。希尔薇娅战战兢兢地向她确认。



「你说的铎洱达尔,就是四百年前在一夜之间毁灭的魔法大国吧……会把那个国家的名字放在最后,就表示……」



「她是王族吗?」



奥斯卡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缇娜夏偶尔会展现出良好的教养及浑然天成的威严,原来就是因为拥有这样的身世背景。



露克芮札听到他们诧异的声音,却似笑非笑地说:



「那孩子确实是王族没错,但和你们想像中的王族有些不同。正确来说,她是下任的女王候补。铎洱达尔采取君王制度,却并非以血脉相传,而是纯粹以实力决定王位由谁继承。」



「你说以实力决定王位……要是性格古怪的家伙很强怎么办?」



「所以他们会让候补从小就在城里接受教育。那孩子好像出生后就立刻被带离双亲身边,在城里扶养长大。她的力量就是如此出类拔萃。」



亚尔斯重重地叹了口气。露克芮札露出犹如母亲的微笑,接著说:



「他们会各选出一男一女作为下任国王的候补,并让两人直接成为未婚夫妻。而当时的男方为国王的独生子──拉纳克。尽管他和那孩子身分对等,实力却天差地别。因此大家都认为那孩子会成为女王,拉纳克则会作为夫婿从旁辅佐。」



「真是惊人的世界。」



「这就是所谓的王室秘辛,就如同你们国家拥有阿卡西亚一样。」



奥斯卡感受到露克芮札的视线后耸了耸肩。确实,要是没有这把王剑,他或许就不会冒著生命危险,造访缇娜夏的居所。



「话虽如此,拉纳克似乎非常疼爱比自己小五岁的她。毕竟他们从婴儿时期就待在一起,就像亲兄妹般要好。可是,他们的外在环境却慢慢地变得不对劲。」



露克芮札眯起眼睛,指向奥斯卡的脸。



「当时以法尔萨斯为首,其他国家正逐步累积实力。与他国处于断交状态的铎洱达尔之中,有人质疑『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而提倡改革。于是国家派系一分为二,革新派认为应与他国建交、彼此交流技术;旧体制派则主张铎洱达尔是特别的国家,应维持原样、不与他国友好往来。在两边互不相让的状况下,国王却罹患重病。革新派决定支持缇娜夏,旧体制派则支持拉纳克,两派人马就此展开竞争。」



「话虽如此,不是已经确定会由缇娜夏小姐即位了吗?」



「没错。所以旧体制派想了个一石二鸟的计画,不但能妨碍缇娜夏即位,还能藉此增强拉纳克的力量。」



露克芮札吁了口气,以舌头滋润鲜红的嘴唇,然后再次开口诉说那段历史。



「那孩子十三岁时的某天晚上,她一清醒,便发现拉纳克抱著自己前往某个地方。她虽然感到匪夷所思,但拉纳克说『有好事』后,她便不疑有他地任由对方继续抱著自己。毕竟对于自小就与双亲分离、在城堡长大的她而言,拉纳克是唯一与她站在相同立场、最理解她的人。于是,拉纳克抱著她来到大圣堂,将她放到祭坛上。」



「然后──缓缓地以短剑切开她的腹部。」



缇娜夏当时淡淡地向露克芮札说:『这种事情随处可见呢。』



彷佛事不关己般,闭著暗色的眼眸,微笑著说道。



「……你刚刚、说了什么?」



奥斯卡把脚从桌上放下,猛地起身。



其他人尽管有程度上的差异,也都一脸愕然地看向魔女。



魔女露出一抹浅笑,眼神却充满怒气。



「哎呀,你们没听清楚吗?那孩子是强大的魔法师,所以拉纳克与旧体制派的魔法师们使用她的血液与肠子,召唤出魔力。为了避免她在仪式中途死亡,他们替那孩子施加了续命的魔法,痛苦却丝毫未减。打算等魔力出现后,由拉纳克吸收。」



「他不是将她视为妹妹看待吗!?」



亚尔斯不禁起身怒吼,露克芮札则讽刺地歪起嘴角。



「他曾经这么想过吧,可是尊严遭到践踏了不是吗?只能依靠自己的年幼少女,其实拥有远远凌驾于自己的力量,甚至足以挤下身为王子的自己,登上一国的宝座。」



「这算什么……」



希尔薇娅喃喃低语的同时,眼眶逐渐盈满泪水;一旁的杜安则罕见地面露怒色,紧咬著嘴唇。



奥斯卡不由得想起之前抱起缇娜夏并将她放到床上时,她表现出的异常反应。原来四百年前的遥远往事,在她心中刻下了一道无法忘怀的伤痕。



令人不快的氛围飘荡于众人之间,魔女则继续说了下去。



「然而,召唤出来的魔力比想像中还要庞大。他们原本预计以五个定义名分割魔力,并将之分别固定在拉纳克的体内,最终却因无法控制而以失败收场。施术者有的逃走、有的遭魔力吞噬而亡。然后,以那孩子为中心形成巨大漩涡的魔力……彻底摧毁了铎洱达尔。这就是古代的魔法大国一夜覆灭的真相。」



露克芮札说完,两名魔法师顿时脸色大变。因为一直以来,古代魔法大国毁灭的真相都是未解之谜。魔女微微露出苦笑,将话题转回友人身上。



「即使命在旦夕,那孩子依旧保有意识。她看到拉纳克等人逃走后,开始拚命地挣扎……我认为关键不在于她天生的才能或实力,也许是因为将死之人的意志或执念,那孩子成功地控制住魔力,并将其纳进自己体内。然而,没能完全吸收的魔力飞散到世界各地,形成了魔法湖。」



露克芮札将白皙的手伸向虚空。



转眼间就在空中画出大陆的地图。其中发亮的五处红光,即是至今尚存的魔法湖。



「即使魔力风暴消散,她的国家也已毁灭,形成一座座的瓦砾山。而且就算裂开的腹部最后痊愈了,也不改她因此饱尝三天剧痛的事实。」



描绘出来的地图消失,露克芮札露出哀愁地微笑。



「一切过去之后──那孩子便成为了魔女。」



这段往事,是年仅十三岁的少女所经历的坎坷命运。



如今已成遥远过去的故事,仍是一出无法改变的悲剧。



「后来,那孩子在铎洱达尔的领地一隅建起一座高塔并住在那里,然后一直寻找著拉纳克的踪影。我没问过她这么做的原因。话都说完了,如何?」



露克芮札看著奥斯卡。



魔女扬起唇角,却没有在笑。



奥斯卡缓缓吐出肺中的空气。



只要闭上眼睛,遥远往昔的景象彷佛就会浮现于脑海。



独自站在荒凉大地的少女,失去一切后成为魔女。



那究竟有多么地绝望?如今的她能在大家面前自然地微笑,然而她为了取回那个笑容,究竟花费了多少岁月?



奥斯卡想著自己的魔女。



想著她纤细的身躯、高傲的灵魂,以及心血来潮、慈爱、孤独且残酷的一面。



──如果可以的话,奥斯卡希望自己在一开始就抓住她的手。



想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旁。



然而,那都是逝去的记忆了。所以自己能触碰到的──只有现在的她的手。



奥斯卡询问露克芮札。



「你觉得那家伙还会爱著切开自己腹部的男人吗?」



「谁知道呢?」



「那么,你认为她是怎么看待我的?」



「请别问这种一目瞭然的事。」



魔女以涂得火红的指甲指向奥斯卡。



「她留下了那个结界不是吗?而且,那只龙也留在你身边了吧?既然如此,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奥斯卡触摸自己的左耳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