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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反覆提及的过去(1 / 2)



大陆现在有被称为四大国的四个强国。



其中之一,就是在大陆中央拥有广大领土的法尔萨斯。



于黑暗时代建国的这个国家,或许是因为有著王剑阿卡西亚这样的象徵,抑或是由于七百年来维持著无可撼动的治世,给人一种武力之国的强烈印象。



这点就算是在和平时期也始终如一。在城里工作的人们,几乎是日复一日、毫不懈怠地训练著。



「……依旧如此勤奋呢。」



缇娜夏从城堡外墙的回廊,往下眺望著士兵们聚集之处。



那里有著一座空旷的广场,从刚才开始就在进行著模拟比试,想必这也是训练的一环。在距离稍远的地方,其他士兵正围在一旁,观看著一对一的比试。



缇娜夏靠在石墙上,眺望著他们的一举一动。尽管她这样看起来只是个美丽的少女,然而她其实是被誉为这块大陆上最强的魔女。



虽然这是从七十年前就众所周知的事实,但这次入城时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分。



无论她本身为人如何,一般而言,魔女就是会遭到他人避忌的存在。大约三百年前,有个小国就因招惹魔女而在一夜之间灭亡。所以人们会畏惧她们也无可厚非。



提议要隐瞒真实身分的人是缇娜夏,不过奥斯卡也赞同这件事,因此她目前对外的身分是见习魔法师。



缇娜夏以纤白的手指梳理著乌黑发丝。为了瞒过其他魔法师的法眼,她在指头上戴了好几个封印魔力的封饰戒指,两耳上也戴著刻有魔法纹样的封饰。



「唔……」



一道强风冷不防地吹来,将沙尘吹进她的眼睛。缇娜夏泪眼汪汪地揉著双眸,此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原来您在这里啊。」



转头望去,出声向她搭话的人正是拉札尔。青年抱著书本,面带微笑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只是稍微在城里散步一下。」



「喔喔,从这里看得到训练场呢。」



拉札尔站到她的身旁后,也跟著俯视广场。缇娜夏指著正在比试的其中一人,说道:



「那个人一直连胜,相当强呢。」



「他是亚尔斯将军。虽然年纪尚轻,但在将军中是最有本事的。他上个月也率领小队,歼灭了一支武装强盗集团。」



据拉札尔所言,那名红发剑士似乎与奥斯卡年纪相仿。亚尔斯的右手往上一挥,与他对战的士兵手上的剑便飞到了半空中。显得十分瘦弱的那名士兵一脸疼痛地按住手腕,说著什么。



「虽然打输了,但也很有本事呢……那人是一般士兵吗?」



「她叫美蕾蒂娜,是亚尔斯将军的部下,不过应该就快拥有属于自己的部队了。」



「那真是厉害。」



缇娜夏定睛注视,打算仔细看看那名女性士兵。无奈距离实在太远,只知道她有著一头鲜艳的金发,无法看出其他特徵。



法尔萨斯鲜少因为性别而限制职业,只要有实力并符合志向,任何人都能胜任所有职业。所以缇娜夏听到她是女性时,并没有显得多么诧异。只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身为女性又有本领的士兵依旧实属罕见。



「虽然她有些不通情面,但是个好人喔。」



拉札尔如此说道并露出笑容,压根儿没察觉自己才是最实在的好人。缇娜夏见状,跟著露出微笑。



「不过观看模拟比试有趣吗?我还以为魔法师对这种训练没有太大的兴致。」



「因为我以前曾练过剑术。刚好有时间,就来看看了……」



拉札尔闻言,一脸意外地朝她纤瘦的身躯瞥了一眼。



「您该不会……很强吧?」



「不,毕竟我没什么力气,剑术顶多算是普普通通吧。我想想……我应该能赢过刚才那位女性;至于那个将军嘛,唔──……应该没办法。我大概会输呢。」



拉札尔似乎无法摸清她随口所说的这段话是真心话还是开玩笑,没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再次看向训练场,只见亚尔斯又开始与不同的士兵对决。那名士兵或许是心生恐惧,双腿发软,旁边围观的人群传来嘲笑的声音。拉札尔把手中的书重新拿好。



「不过,殿下比亚尔斯将军还强喔。」



「咦?」



听到缇娜夏发出惊愕的声音,拉札尔吃惊地转头看向她。



「您为什么那么惊讶?在我国没有人比殿下更强喔。更何况,殿下前阵子才在塔上……奇怪?」



拉札尔感到百思不解。他在魔女之塔确实经历过某些事,但他一旦开始回想,却发现自己丝毫记不起具体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缇娜夏一脸僵硬地抱著头。



「比那个将军还强啊……唔……真的吗?」



「是真的哦。当然,有一部分确实归功于天生的才能,不过那位大人虽然看起来那样,其实相当勤勉。他从以前就对一切事物充满积极的好学心,而且吸收速度也很快。」



「唔哇……」



「所以为什么您会做出那种反应呢?」



「不,没什么……」



缇娜夏露出嫌恶的表情,皱起眉头并环起双臂。



「我久违地想修行一下剑术了。」



「为什么呢……」



缇娜夏闭口不语,只是连连点头著。拉札尔对她这番奇怪的反应感到匪夷所思,但为了去书库只好先行离开。



当城墙上只留下自己一人后,缇娜夏坚定地喃喃自语:



「不愧是塔的达成者,这下子可不能大意呢。」



缇娜夏心想:若有万一,用实力让他一人屈服就好。这就是魔女的作风。



虽然她的心中这么盘算著……但一想到王剑的特殊性,缇娜夏便面有难色地叹了口气。



法尔萨斯是个全年气候温暖的国家,但一年之中,还是有较为炎热的夏季,以及稍微寒冷的冬季,分别占了两个月。如今正值初夏,最近将在城都举办大陆主神艾迪亚神的祭典。



在洋溢著庆典前夕氛围的某个夜晩,奥斯卡一边读著厚重的报告书,一边走在廊上。此时,他发现一名黑发少女正朝著自己迎面走来。



「这不是缇娜夏吗?」



「好久不见。」



缇娜夏听到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以小跑步的方式跑到奥斯卡面前。奥斯卡像在应付小孩那般,拍了拍身材娇小的少女的头。



「差不多一个礼拜没见了吧。在城里待得如何?应该没有被欺负吧?」



「我才不是小孩子。大家对我善待有加,虽然多少有受到异样眼光看待就是了。」



「因为大家知道你来自那座塔吗?有什么困扰的地方,就告诉我吧。」



「没有问题。」



缇娜夏似乎没有特别的目的地,于是她与奥斯卡同行,走在自己方才跑来的路上。



「那是工作吗?」



「嗯,像是外交关系与祭典的警备配置之类的。还没分配好,真让人伤脑筋呢。」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厚重的文件,露出苦笑。一旁的缇娜夏闻言,瞪大双眼道:



「你连这种事都要做?我还以为你在宫中应该更加懒散呢。」



「竟然若无其事地讲出这种失礼的话……因为一直担任宰相的叔父在上个月突然过世,一时之间人手不足的缘故。不过这也无妨,毕竟是我总有一天得做的工作。」



「你意外地勤勉呢!」



「你啊……」



就在他们闲话家常的时候,两人来到了奥斯卡的房门前。由于这礼拜诸事繁忙,他将眼前这名守护者放著不管一段时日了,于是他开口询问道:



「你有时间吗?我想听你目前为止的报告。」



「这种讲法听起来好像我是你的专属间谍……目前在城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喔。」



「这样啊……其实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日常生活如何而已。」



打从初次见面时,他们的对话就总是牛头不对马嘴。进入房间后,魔女无可奈何地重新回答。



「我姑且很正常地在从事宫廷魔法师的工作。出勤之后上面会公布各式各样的委托,只要选喜欢的做就好。除此之外,还能自由去旁听课程或进行研究,挺快乐的。」



「毕竟对魔法师来说,研究也算是工作呢。」



国家在这方面应该分配了优渥的预算。相对地,宫廷魔法师要分工消化从城内外集合而来的工作。制作魔法药及魔法道具,也是宫廷魔法师的工作之一。



在宽敞的房间中,缇娜夏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抱著自己的膝盖。



「还有,因为祭典快到了,我也被分配到当天的工作。听说要负责照明。」



「负责照明?具体要做什么样的工作?」



奥斯卡一边看著手上关于祭典警备的文件,一边询问道。祭典当天会由士兵轮班负责警备工作,而将他们的配置统整好的报告书会先给将军过目,再经由宰相确认。但是目前宰相的职位空缺,所以是由奥斯卡负责最终确认。



缇娜夏在手里汇聚白光,展现给奥斯卡看。



「把像这样用魔法制作的光源,放几个在城堡的护城河中,看起来就像是从水中放出光芒。实际做的话,应该会很漂亮吧?」



「喔喔,原来那是用魔法做的啊。我还以为是把油灯沉到河里呢。」



「用魔法更加简单嘛。」



缇娜夏在天花板附近迅速地倒过身子;奥斯卡傻眼地抬头看著她。



「你果然是个魔女啊。」



「怎么现在才说这种话?」



奥斯卡从未看过无须咏唱就能浮在空中的魔法师。飘浮魔法本身就颇具难度,再加上缇娜夏身上到处配戴著封印魔力的饰品,在这种状态下,她依旧能施展出如此高难度的魔法。这样厉害的魔女,真的有办法在城内顺利隐藏自己的本性吗?奥斯卡开始感到不安。



缇娜夏弹了个响指。光是这样,就点燃了隔著她一段距离的墙上烛台。



「只不过要维持光源,术者必须待在魔力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才行。如果是一般魔法师,顶多只能隔著两、三间店的距离吧。」



「你的话,大概离多远也能维持光源?」



「嗯~不论去城都的哪里都行喔,就算戴著封饰也可以。我能趁机逛逛祭典呢!」



奥斯卡朝一脸开心地微笑的魔女瞥了一眼,没来由地想对她恶作剧一下。



「很好,我现在就去找魔法师长商量,请他帮你安排更麻烦的工作。」



「别──这──样──!我会哭喔!」



奥斯卡作势离开房间,缇娜夏连忙拚命拉住他的衣角。



「新人基本上不被信任,才不会安排那么重要的工作给我啦。」



「嗯,确实是这样呢。我是开玩笑的。」



尽管缇娜夏鼓起脸颊,奥斯卡却无视她在椅子上就座,再次开始确认文件。



「看你相当期待祭典呢。难道你之前没参加过吗?」



「这是第一次遇到祭典。我记得之前是在祭典过后才来到法尔萨斯。因为当时觉得『真是太可惜了~』,所以记忆犹新呢。」



「你可以在那之后过来玩啊?」



「因为我约定好,在雷格死前都不会再踏入法尔萨斯一步。」



缇娜夏再次浮到天花板附近,纯白衣服的下襬因灌满空气而膨胀。奥斯卡的目光从文件移开,抬头看向她。



「况且我没兴趣知道他为何而死,所以后来就把祭典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她就像是个少女般莞尔一笑,但从那张表情中无法读出任何情绪。



浮在空中的魔女看起来无拘无束,恍若一条外表美丽却被独留于原地的鱼。



就在奥斯卡不禁脱口喊出她的名字时,缇娜夏突然轻拍了一下手。



「对了,我有事找你。因为这件事太无关紧了,害我都忘了。」



「有事找我?是什么事无关紧要到让你忘记?」



「就是帮你施加守护这件事。」



「为我施加守护是无关紧要的事吗!」



「因为你本身就够强了啊……」



她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表情回答。



「算了,毕竟我们之间有契约,我会好好替你施加守护的。不过,祭典当天我会忙著到各处逛逛,所以请让我事先帮你施加防御用的魔法吧。」



「那叫偷懒好吗?」



实在搞不懂她到底有没有干劲,肯定没有吧。话虽如此,奥斯卡本来就不是因为想要受到守护加持,才登上魔女之塔的。他将文件整理好后放在桌上,抬头看向魔女。



「那么,我该怎么做?」



「因为有点复杂,我已经先将术式编织好了。」



缇娜夏开心地降落到他的面前后,将皎洁的十指相扣,接著把双手的掌心面向他。她举起的手与奥斯卡之间,于空中浮现出以红色细线交织而成的五道圆环。圆环分解后复杂地交错在一起,最后形成了巨大的魔法纹样。



奥斯卡看著眼前惊人的光景,险些赞叹出声,好不容易才忍住。接著,魔女的咏唱响彻整个房间。



「契约为永久。以三时与二世加以定义──」



一般而言,魔法师无须咏唱就能发动简单的魔法。



像是现在缇娜夏使用的飘浮魔法,就是一般来说需要咏唱的魔法。但她平常只要凭藉著意识或挥挥手就能行使这类魔法,因此奥斯卡是第一次听到她咏唱。



如此厉害的缇娜夏,这次也需要透过漫长的咏唱来施展魔法,可见她接下来要施加的术式有多么地强大。



「──从根源消去应当破碎的话语,形成之雨将丧失其意义……环尽数化为环归去……遵守吾之法则,视为所有出现之物。」



线条一边缓慢地回转,一边复杂地编织成纹样。咏唱结束的同时,纹样汇聚起来,并被奥斯卡的全身吸了进去。他惊讶地将双手手心朝上,却哪里都找不到红色纹样的痕迹。



「真是惊人啊。」



「嗯──这样就不要紧了。可以半永久性地发挥功能。」



缇娜夏吸了一口气,调整紧绷的呼吸。



「不论是魔法还是物理,只要是来自外部的攻击,几乎都能将其无效化。不过,这没办法抵挡毒或精神方面的攻击,请多加留意这点。还有,因为这个术式与我联系,一旦我死了就会失去效力。反过来说,只要不杀了我,其他人类就不可能破解。」



「这效果根本就近似犯规吧。」



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肯定有不少人渴望获得如此惊人的守护效果。



但是,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获得被施加这个法术的机会。奥斯卡著实感受到自己身边有魔女助阵一事,并为此不寒而栗。



然而,缇娜夏本人对他的感叹只是窃笑几声。她走回墙边,然后在长椅上坐下。



「你可是和魔女订下了契约喔。这点小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就算你说理所当然……其实只要你愿意和我结婚,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拒绝过这件事了吧!?」



「就算我本人不会死,但要是没有后代可是很伤脑筋的。」



听到奥斯卡这番再正确不过的言论,魔女露出一脸泄气的表情。想必缇娜夏也很明白这点,才会别开视线吧。她一边叹气,一边跷起纤细的腿。



「你说没有后代会很伤脑筋,难道除了你以外,没有人继承王家的血脉吗?我以为至少会有几个亲戚才对。」



「是有亲戚没错,但在这之中没有小孩。我四、五岁时,国家各地似乎接连发生了小孩子突然消失的事件。最后统计下来,消失的人有数十人之多。我有好几名堂弟就在那时下落不明,所以现在没有比我年轻的王家血脉。」



奥斯卡拿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他边喝水边看向魔女,发现她对这件事似乎感到相当震惊。明明才刚坐下,她却猛然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那起事件的原因查明了吗?」



「不,依旧谜团重重。」



「沉默魔女是在那时间点的前后来的吗?」



「因为是在母亲病死之后……对方应该是在失踪事件平息之后前来的。」



奥斯卡试图将没有公开的纪录,与自己年幼时的记忆相互对照。



──此时,他的头部窜过一阵被刺伤般的疼痛。



月亮之下。



魔女的身影。



诅咒。



声音。



锐利的爪子。



遭到撕裂。



浑身是血的。



他的脑中闪过无法成形的景象,以及不成语句的词语。



然而,那些片段记忆像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般,很快便消散了。奥斯卡摇著头,试图甩开残留在脑中、好似被荆棘刺著的异物感。



「怎么了?」



「不……没事。」



「应该是累了吧。你看起来就一脸没睡的样子。」



缇娜夏担心地伸手触碰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相当舒服,让他感觉肩膀也跟著放松力道。奥斯卡握住她那只小巧的手,笑著说道:



「我可是睡了三个小时喔。」



「那不叫有睡。」



她露出傻眼的表情,双手抓住奥斯卡的手臂,让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然后用力将他拉往寝室。以她纤细的手臂和轻盈的体重,应该不可能拉得动身材高大的奥斯卡,但或许是用了魔力进行干涉,奥斯卡轻易地被拖著走,最后不得不坐到床上。



「喂,我还得把这些文件整理好耶。」



奥斯卡一脸困扰地抬头望著魔女,但缇娜夏只是回以富有深意的微笑。



「稍微睡一下,反而会意外地早点结束工作喔。」



「不……」



「好啦,你想睡了。」



缇娜夏以白皙的指尖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奥斯卡心想她肯定对自己做了什么,同时瞬间沉入梦乡。







「小孩失踪,以及血脉断绝的诅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以强硬的手段让契约者入睡并躺在床上后,缇娜夏再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虽说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但对她而言只是近期发生的事。



然而,因为她一直待在塔内,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件。换句话说,法尔萨斯王家因为同时遇上这两个主因,才会面临绝后的危机。



若是其他王家,就能从血缘关系薄弱的远亲那里领养孩子,再立为新的国王候补。



唯独法尔萨斯王家无法这么做。因为象徵国家的王剑,要透过血脉才能传承下去。



「这个状况相当棘手呢……」



沉默魔女究竟是基于什么想法,才会施加这个诅咒呢?缇娜夏很在意,但对方不是那种询问后就愿意轻易告诉别人答案的家伙。要是真的想知道,恐怕得做好赌上自己或是对方性命的觉悟。若是做到那种地步,就超出了契约的范围。



所以她决定不深究过去发生的事,只处理眼下存在的问题。缇娜夏认为,自己至少拥有能办到这件事的力量。



她将契约者拿在手上的一叠文件抽出来,视线快速地扫过。看到文件上处处都有疑似奥斯卡标注的修正之处,她不禁露出微笑。



「看起来挺优秀的嘛,真不愧是勤勉的人。」



拥有漫长生命的魔女,目睹过许多为政者。奥斯卡与他们相较之下显得出色许多,是有可能成为名君的人才。话虽如此,奥斯卡的身上还残存著诅咒,他的将来可说是系在身为守护者的缇娜夏身上。缇娜夏趁他被施加魔法而沉沉睡去的期间,一边来回抚摸他的头,一边看著眼前的文件。



就这样将文件整理过一遍后,魔女无声无息地从房间消失了。



等到奥斯卡清醒后,魔女已经不在房内。



他望向时钟,发现顶多只过了一个钟头。但或许是因为睡得很熟,身心都感到相当舒畅。奥斯卡从床上坐起身,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不经意地望向一旁的桌子,只见他不久前拿在手上的文件,被整齐地放在上面。



奥斯卡拿起那叠文件确认,才发现最上面多了一张新的纸。上头有著女孩子的字迹,漂亮地整理出应该要过目的部分以及其他要点。



「真是摸不透她。」



她明明过著隐居生活,却连办公能力也不在话下。



奥斯卡将其粗略地浏览过一遍后露出苦笑,然后拿著文件离开了房间。







城里的人们每天都为了准备祭典而忙得不可开交,转眼间就来到了祭典当天。



城都从一大清早就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听得见街头艺人所演奏的音乐。



石造建筑比邻而立,构成一幅雅致的街景。镶在看板上的有色玻璃在阳光反射下,有如彩虹般闪闪发光。在历史悠久的道路上来往的行人中,有许多来自异国的客人。平常就繁荣的法尔萨斯城都,因为祭典带来的热闹氛围,显得更加生气蓬勃。



今年是法尔萨斯历五百二十六年,为第一百八十七次的艾迪亚祭典。



「真开心。」



缇娜夏将以小型陶器制成的猫举到眼睛上方。



由于有祭典,她一大早便独自在镇上闲逛。不论是摊贩还是旅行的音乐艺术家,都令她百看不厌。上次她来到如此多人的地方,究竟距今几十年了呢?缇娜夏将附赠的猫饰品,收进挂在腰间的小收纳包中。



尽管她想就这样一直玩到祭典结束,但身为一名宫廷魔法师,她必须完成职责才行。于是缇娜夏一发现太阳开始下山,便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城堡护城河值勤。



城墙与护城河环绕著雪白壮丽的城堡。与平时不同,护城河前的道路上有著栉比鳞次的摊贩,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她穿过眼前的人群,站在护城河旁,举起白皙的手。



「点亮吧。」



她只用一句话就完成了咏唱。白色的光球从缇娜夏的手中生成,然后落入水里。



光球在昏暗的水中分成五颗,接著以相同间隔在护城河中散开。苍白色的光自水中传至水面,灯光摇曳,令来往的人群欢声雷动。



负责其他区域的魔法师,似乎恰巧在同一时间点灯,城墙在苍白色的薄暮之中显现出来。



缇娜夏望向旁边的区域,发现穿著魔法师长袍的人注意到自己,边挥手边朝这里走了过来。



「如何?你是新人对吧?光源弄得挺漂亮的呢。」



「托你的福,谢谢你的赞美。那个──」



「我叫戴米斯,请多指教。」



男子伸出右手,只见他的整条手臂都刺著黑色的魔法纹样。缇娜夏看到如此罕见的纹样,心头一惊,但表面上还是露出微笑,回握男子的手。



「我叫缇娜夏,请多多指教。」



「我会暂时待在这附近,有事的话就叫我一声。」



「好的。」



戴米斯向她展现出友好的态度,并就此离去。虽说这样一来就完成了照明的工作,但她还是必须值班到深夜。缇娜夏思考起该趁这段时间做什么才好,不经意地环视来往的人群──就在此时,她听到身后有名不认识的男子轻声说道:



「──我劝你最好别离开这里,否则会惹祸上身。」



「咦?」



缇娜夏反射性地回头望去,但只看见祭典喧嚣的景色。她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甚至不晓得究竟是不是在对自己说。此时,她发现一名旅人打扮的青年拉开距离,试图混进人群中让人难以辨别。青年身边带著一名银发少女,很快便消失在纷纭杂沓的人流中。



「魔法师?」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缇娜夏还是察觉方才擦身而过的青年,似乎隐蔽了自己的魔力。



缇娜夏以戴著封饰的手指抵著下巴,犹豫著是否要追上去盘问,但她马上摇了摇头。



「算了,毕竟这里是法尔萨斯嘛。」



今天是大陆第一的国家举办祭典的日子,就算有不平凡的人混进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其中最不平凡的魔女重新打起精神,为了去看看飘散出甜美香味的摊贩,离开了原地。



在充斥著国内外人士的祭典上,最受到重视的问题就是当天的警备。



首要之务当然是保护重要人士与重点地方。除此之外,还必须派人巡逻人山人海的街道。而负责巡视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当下的判断力以及注意力。正因如此,奥斯卡将这份工作安排给「擅长实战的人」。



在欢腾的氛围当中,一名佩剑的男子嘟囔道:



「祭典真棒啊。其实我挺想喝酒的。」



「我们还在工作。」



身材颀长的男子悠哉地走在人群中,身边跟著一名走路仪态端正的女子。两人散发的氛围截然不同,但都以洗练的动作避开来往行人,好似在人海中滑行般。



男子的腰间与女子的胸前皆别著徽章,代表他们隶属于王城,并昭示著两人的地位都在士兵长之上。男子留著一头红发,长相随和且稚气未脱,正是年纪轻轻就坐上将军位子的亚尔斯。他向走在身旁的青梅竹马问道:



「话说回来,殿下人在哪里?」



「城内,正在工作。」



女子依旧直视著前方,开口回应。她正是以女性身分当上武官,拥有小队指挥权的美蕾蒂娜。只看长相的话,她是个清秀的美人,但整齐地切齐肩膀的金发,昭示著她是一名武人的事实。



「今年没有来自国外的访客,所以几乎不需保护要人,只要好好巡逻就行……懂了吗?」



听到这句话,不时瞄著盐烤猪肉的亚尔斯耸了耸肩。虽然美蕾蒂娜是和他一起在市井长大的好友,但或许是因为天生个性不同,亚尔斯经常受她教训。



不过,若是把对象限定在城内,奥斯卡的行为反而比他更有问题。因为这名王太子不仅喜欢单独行动,还是个动不动就偷溜出城的惯犯。就算美蕾蒂娜说他现在人在城内,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一直乖乖地待著。



「话说,现在有谁跟在殿下身边?」



「殿下说身边不需要警备。真希望他能更信任我们一点……」



「与其安排护卫,我认为比较需要有人负责在一旁监视殿下……不过这话说得没错,殿下身边或许真的不需要警备,毕竟他更加厉害啊。」



亚尔斯耸了耸肩,接著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似地拍了一下手。



「啊啊,美蕾蒂娜,你是自己想去保护殿下吧?」



「才不是那样。」



美蕾蒂娜闻言,鼓起了脸颊。亚尔斯看著她的侧脸,感觉自己的青梅竹马从少女时期就没有任何改变。他知道美蕾蒂娜对身为主人的王太子,抱有近似憧憬的感情。



明亮的夜空中,逐渐看得见星辰。两人走过大道,来到了城堡的护城河旁。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了划破喧嚣的惨叫声。



听见这声女性的尖锐叫声,两人立刻飞奔而去。只见一名女子正双手抓著护城河的边缘,探头望著水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掉下去了吗!」



女子面色铁青地看向亚尔斯,一脸茫然地点头。



「亚尔斯!」



美蕾蒂娜抓住他的衣领,帮他迅速脱下上衣。亚尔斯将长剑连同剑带取下后,毫不犹豫地跳入护城河中。



虽说有祭典用的光源,但水中依旧一片昏暗。亚尔斯定睛凝神,潜至水底。



护城河的深度约等同四个大人的身高。水没有流动,能见度却相对较低。泥巴在光的照射下蠢动著,模糊了视野。亚尔斯环视著朦胧不清的水底,内心焦躁不已。正当他打算浮上水面换气之际──原本散发著昏暗光线的光球,光量陡增。



光源所及的范围在转眼间扩大,侵蚀周遭的黑暗,将水中照亮得犹如白昼。



亚尔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同时不忘环顾四周。紧接著,他发现稍远处漂著一名大约两岁的男童。他抱住失去意识的男孩后,便开始踢水游回上方。他将头露出水面,呼吸一口气,周围的人们顿时欢声雷动。



「美蕾蒂娜,拜托你了。」



亚尔斯将怀中的小孩举高,美蕾蒂娜随即接过去,开始照料溺水的孩童。然后,她向一脸苍白的孩童母亲说道:



「不要紧,还有脉膊,他似乎几乎没喝到水。」



「谢、谢谢你们!」



男孩的母亲一边哭泣一边向两人道谢,抱紧小孩的身体。为了以防万一,这对母子在赶到现场的医师陪同下前往诊疗所。



亚尔斯目送著他们离去的背影,同时将湿透的衣服下襬拧乾。



「哎呀──……幸好我没喝酒呢……」



「那是当然的。」



「水面下的视野挺糟糕的,害我都慌了呢。啊,话说回来……是哪个魔法师制作这边的光源?」



「──是我。都怪我不小心,非常抱歉。」



亚尔斯刻意提高音量询问后,一只白皙的手从人群中举起。亚尔斯看到走上前来的缇娜夏后,一瞬间有些出神。他用手拨弄著濡湿的头发,说道: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幸好有你帮忙增强光源,谢啦。」



缇娜夏默默低头致意。亚尔斯隔著她的头望向对面,发现负责隔壁区域、身穿长袍的魔法师似乎注意到这场骚动,举起刺有纹样的手回应他的视线。



周遭的人群开始散去后,美蕾蒂娜将方才保管的剑带交还给亚尔斯。



「总之,你先换衣服吧。」



「嗯……我知道了。」



于是两人朝著值班室走去。走到距离护城河有好一段路的地方后,亚尔斯总算出声说道:



「吓我一跳!那个美少女是谁啊?城里以前有那种人吗……?」



「好像是之前待在魔女之塔的魔法师,是殿下带回来的。」



美蕾蒂娜像是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语般,轻声说道。



「喔、喔喔!我有听说这件事。原来如此,难怪啊。」



「什么难怪啊?」



亚尔斯摇了摇头,甩掉头发上的水滴。水花溅到了站在一旁的美蕾蒂娜身上,她一脸没好气地皱起眉头。



「没什么。我原本认为殿下并不是那种沉迷女色的人,听说那件事时感到挺意外的……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就在所难免啦。」



「什么在所难免啊!」



「嫉妒是很丑陋的喔,美蕾蒂娜。」



美蕾蒂娜随即从后面狠狠地朝亚尔斯的背部揍了一拳。







祭典持续到深夜。缇娜夏飘在城堡上空,眺望著眼下的城镇。



城镇充满五颜六色的亮光,宛如铺了块黑布的珠宝盒。缇娜夏身穿一袭黑色洋装,裙襬随风飘逸。她对著手中的纸鸟吹了口气,白色的羽翼随即微微颤动。那是缇娜夏从摊贩买来的装饰品。



「缇娜夏!」



从下方传来呼喊她的声音,喊她的人正是契约者。魔女发现他站在回廊上后,便缓缓下降。



「你的视力真好呢。」



「你的身边会隐约发出亮光,看得很清楚。」



「咦?什么亮光?」



虽说缇娜夏没有施加魔法迷彩,但她为了不轻易被下方的人发现,还特地穿上黑色的衣服。见缇娜夏一脸困惑地看著自己的身体,奥斯卡笑了出来。



「你之前明明那么期待,不去看祭典好吗?」



「我已经看过了,而且有好好维持照明。为了不让人掉进护城河,我还顺便用空气做了一道墙。」



「什么?」



在护城河发生的落水事件,似乎还没传到奥斯卡那里。他随意地向魔女招了招手。



「我这边的工作差不多告一段落了,要不要一起去玩啊?我带你参观镇上。」



「你该不会打算溜出城堡吧?不行哦,你之前是为了什么才事前订定警备计画的?」



「我每年都会偷溜出去,不要紧的啦。」



「唔哇……」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个性,奥斯卡才会只凭两个人就闯进魔女之塔。



缇娜夏无声无息地降落到他的旁边后,再次对纸鸟吹气。看到魔女玩著在法尔萨斯不算稀奇的玩具,奥斯卡饶富兴致地问道:



「你怎么拿著那个?」



「我看小孩子们人手一只,好奇之下就买了。挺有趣的。」



缇娜夏说著,便将嘴巴靠上纸鸟。突然间,白鸟就好似获得生命般用力展翅,飞向夜空之中。魔女的视线追著白鸟远去的身影,眯起眼睛凝望著呈现在眼前广阔的景色。



「这座城镇非常漂亮哦。所有光的底下都有人,真是难以置信的光景。」



缇娜夏面露温和的浅笑。奥斯卡见状,轻抚著她的头。



「你觉得离开那座塔是值得的吗?」



「嗯。」



「那就好。」



从奥斯卡的口气听来,彷佛他才是照顾自己的一方。缇娜夏窃笑几声,打算再度浮上天空。



然而,她的手忽然被奥斯卡抓住,整个人被迫降下。



「等、你做什……!」



缇娜夏正要开口抱怨时,视线越过奥斯卡的肩膀,发现拉札尔正从对面跑过来。



「殿下!不好了!」